梨殇之雁门飞雪(115)

阿梨回想了一下,那个时候,她应该还在襜褴,他为何不回去娶李原?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有一天,在舅姑的威逼之下,他回来了,履行他对我的承诺,与我完婚。婚礼那晚,他喝得酩酊大醉,我穿着喜府在榻前守了他一整晚,接下来的几天,他不是醉酒,就是在书房,直到他去雁门,我们也未曾同过房。舅姑说他自小就有个毛病,不喜陌生人近身。嫂嫂也说,因为那个毛病,他小时候不知道赶走过多少婢女,所以她们让我再等等,说日子久了,就好了,我信以为真,一等又是三年。”李原道。

阿梨清楚地记得,那晚他无端一直跟她说对不起,她知道他一定是心里有事,只是她没想过是成婚那样的大事。如果他对她坦白,她大概也可以理解,只是理解归理解,在当时,她肯定也是接受不了的。

“八年前,舅姑病重,他回来了。可他依然日日躲着我,舅姑就使了个法子,在他的酒里加了点东西。那一夜,我们终于圆房了,可是……”李原的眼里覆了一层薄薄的雾,她深吸一口气,又道:“他口中唤的却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李孺人!”阿梨想要制止,可李原不理,继续道:“他经常做恶梦,梦里唤的是总是“阿梨”两个字,这么多年都如此。刚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很恨那个叫阿梨的人,为什么要让他那么难过。后来,我又想,如果我是那个叫阿梨的人就好了,如果我能做阿梨就好了,哪怕一天也好。”

阿梨终于红了眼,可她依然平静,道:“李孺人的故事很感人,我想有李孺人在他身边,是他的福分。那个叫阿梨的,听起来似乎是个多余的人,不提也罢。”

“不是这样的,在他跟阿梨中间,我才是那个多余的人。是我的错,我依仗自己是李同的妹妹,死抓住他不放,害了他,也害了阿梨…..”李原失声痛哭。

“李孺人多虑了,不管过去如何,如今,对于他来说,李孺人和孩子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阿梨顿了顿,又道:“过了这么多年,如果阿梨活着,她也一定有她不一样的生活,一切都过去了。”

“没过去!这个坎,他过不去!”李原含泪道:“阿梨一定不知道,现在的他,经常喝酒,醉了就会不停地唤阿梨。他身子骨那么壮一个人,去年初雪的时候,突然就病倒了,一连烧了几日,半个月才好起来。三天前,他喝得醉醺醺地回去,像个孩子一样在我面前哭,他说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害了阿梨。”

“今日,多谢李孺人来看我,我有些乏了,就不送李孺人了。” 阿梨在眼泪滴下前,亟亟转身,出门的时候,脚尖踢到了门槛上,她一个不稳,差点扑倒在地。他为何要如此?她不惜以死来成全他,他就该过得好好的。他这样算什么,她的牺牲又算什么?

见了李原,阿梨的病不仅没好转,反而越发差了。延陵钧正愁的时候,又来了一个人,他说他欠夫人一个真相。事到如今,真相不真相,已经没有太多意义,然而,这一次,阿梨没有拒绝,她依然说:“既然来了,就见一面吧。”

来人见到阿梨的那一刹那,阿梨脸上的面纱让他迟疑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下,他认得那双眼睛,让人一见难忘的眼睛。他向她行了个礼,嘴角动了许久,才不情不愿地说出那两个字:“夫人!”

“司马将军!”阿梨回礼,示意请他坐下。

司马尚却沉默了。

“我与司马将军素昧平生,不知将军见我所为何事。”阿梨道。

司马尚看着阿梨的眼睛,问了一句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话:“你好吗?”

阿梨愣了愣,微笑答道:“我很好!不过,司马将军今日来,应该不只是问我好不好吧!”

司马尚干咳了一声,道:“是!我是来请罪的。”

阿梨不明所以地看着司马尚。

“襜襤一战,我是主将。”司马尚道。

阿梨张大眼睛盯着司马尚。

司马尚把那日的经过仔细地说了一遍,阿梨听完后,怔住了。

“对不起,我没想过会是那样的结局。将军原本的命令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刀兵相向,他要的只是襜褴退居八百里而已,而且让襜褴退居的那片草场并不比襜褴的领地差。当时胡战败,胡单于原想移居那里,但李将军逼着他们去了玉湖,他计划好了要把那片土地留给襜褴的。”司马尚道。

阿梨觉得心隐隐作痛。他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对了,她似乎没给他解释的机会,而且,他身为主将,下属犯的错,他都全部归到自己名下,他又怎会把责任推给他人,说到底,他还是总将。

“此生,我欠你太多了。若有来世,”司马尚顿了顿,道:“若有来世,我一定偿还你。”

阿梨摇头,淡淡道:“若有来世,你我还是不要遇见的好,擦身而过都不要。”

这一夜,阿梨做了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雁门李将军幕府,李牧在梨园做农活,阿梨提着箪笥,箪笥里装着李牧最爱吃的梨花包,她如常唤了声:“将军,吃饭了!”,李牧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阿梨笑一笑,张嘴正要说话,只听天崩地裂一声巨响,李牧站的那一方土地突然塌陷,只一瞬间,李牧就被埋进了地里,阿梨扔了箪笥,嘶声叫唤着徒手去翻扒泥土,扒得手指血肉模糊也没见着李牧的一片衣角,她还是不放弃,一边哭喊一边不停地扒土:“将军!将军……”终于,她抓住了一只手,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叫唤:“花儿!花儿!….”阿梨蓦地坐起身来,才发现那只是个梦。

“花儿!没事吧!”延陵钧问。

阿梨哭得满脸泪痕,因为害怕,手心全都是汗。

“花儿!”延陵钧又唤了一声。

阿梨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她还紧紧抓着延陵钧的手,她忙松手,道:“对不起,抓疼你了吧!”

延陵钧微笑着甩了甩手,道:“挺疼的,没想到花儿这么大力气。”

“对不起!”阿梨赧然,问道:“公子怎么还没睡?”

“我本来要睡来着,你这又哭又叫的,整院子的人都被你闹醒了,我哪里还睡得着?” 延陵钧认真问道:“做恶梦了?”

阿梨点头,还未及开口,只见一个侍从匆匆到了门口,延陵钧问他什么事,他忙道:“宫里传信,说代地发生大地震,埋了好多人家,大王急宣百官即刻入宫。”

阿梨一听惊得面无血色,日前司马尚过来,提及他有事回邯郸,将军此时人正在代地。刚才的梦那么真实,将军他是不是遇了不测?阿梨无力地靠向墙角,耳朵里似乎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闹腾,延陵钧唤她,她也听不见。

延陵钧从宫里回来,春花、秋月都守在阿梨门口,愁眉不展。“怎么了?”延陵钧问。

春花秋月见主子回来,像得了救兵似的,忙行礼道:“夫人从昨晚上醒来后就一直一句话不说,叫她不理,也不吃东西。奴婢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延陵钧蹙眉,问:“黎医师呢?”

“我在这儿!”黎云从阿梨的屋里走了出来。

“怎样?”延陵钧问。

黎云看了看春花、秋月,延陵钧明白其意,把她们俩打发开了去。

“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她似乎受了很大刺激,这会儿连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了。”黎云问。

“我先去看看。”延陵钧来不及答话,亟亟跑进屋。已经过了几个时辰,她还靠在墙上,连姿势都没换过。

“花儿!”延陵钧唤。

没有回应。

“花儿!”延陵钧摇晃阿梨的胳膊,“花儿!”

还是没有回应。

“花儿!看着我!”延陵钧似乎怒了。

依然无动于衷。

无论延陵钧怎么做,阿梨就好像个木头人一样,全无反应。黎云最后给开了一剂安睡的药,她喝了沉沉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倒是会应人了,只是精神更差了,喂点东西进去,不一会儿又都吐了出来。延陵钧坐着榻沿,看了她许久,叹息一声,道:“他没事,地震的消息就是他派人连夜送回来的。”

阿梨眼睛乏出一点光,然而,只一瞬间就熄灭了。

“是真的。”延陵钧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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