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是他平生唯一生了不甘之心,做了那等不耻之事。
他同胜遇合作,将她与蓬羽推入决裂,再无可能。
东荒之行,他化作她身上的符珠,寸步不离,即使这样她依旧满身伤痕,险些丧命。回来之后,又亲眼目睹蓬羽对胜遇呵护备至。
她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在心爱之人面前流露半分伤心与脆弱。
所以,那时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站在青玄宫外,等着她。
她那样张扬霸道的性子,一定会报复蓬羽与胜遇。
而他身为大殿下,她若嫁给了他,日日都能看着胜遇与蓬羽向她行礼,喊一声嫂嫂。
纵然揣摩透了她心中所想,他依旧慌乱不知所措。
他怕她回心转意,怕她依旧爱着蓬羽不能自拔。
终究她出来了,消了法术,露出身上的满身伤痕,模样甚是狼狈,可她脸上不见半分悲戚。
一步一步,缓慢的朝他走来。
她没有看一眼他。
走到了他的身后才停了脚步。
良久,她说,她都知道了,在东荒的时候,是他一直护着她。
他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承认了,怕只换回来一句谢谢,或许在她心中留下别有居心的印象。
否认了,她会不会就这么走了,从此便再无相见的可能。
他说,她长的像他病逝的故人,他只是想保护她。
那个慌撒的拙劣不堪,可她只点了点头,不再追问。良久,问他,要不要娶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想不透,她既不想再见到蓬羽与胜遇,为何还要嫁给他。
第31章 第 31 章
今日一早,鸡鸣还未报晓,将军府便是灯火通明,穿着喜庆的下人们个个面带笑容,将偌大的院落打扫的干净利落。
“姑姑,新房里是用百合香还是浓梅香?”
一位穿着绛红石榴裙的老妇,看了眼小丫鬟捧着的托盘上两块制作精良的香粉盒子。
“阿陌最爱这浓梅香,依旧是这香吧,烧的时候莫忘了佐上一钱的银叶桂,对了,我记得聘礼里是有一副鸳鸯戏水图,可曾挂上了?”
小丫鬟笑嘻嘻的点头,“挂上了,姑姑放心,新房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南槿醒来的时候,听到外面阿沅的声音,还以为是回到了栖梧山。
谁知进来的人一袭绛红石榴裙,盘着个乌黑的发髻,笑眯眯的模样,咋眼一看,真真儿就是个凡间的雍容老妇人。
南槿面色微�澹�“阿沅,你怎么也来了?”
“山主,还有我呢!”
桑夏着了条水红色襦裙,脸上扑了胭脂,凡间寻常未出嫁女儿的发髻,还扎了条红色发带,她本就显小,这么一打扮,还真的就是凡间清纯小丫鬟了。
南槿不解,“你们这是?”
桑夏放下手里端着的净面的水盆,上前服侍南槿穿衣,正红的嫁衣,上面的刺绣精美异常,是阿沅最近几日赶制出来的。
南槿摸着嫁衣上面的梧桐花枝,就知道这嫁衣并非凡品。
“山主,是姑爷通知我们的!”桑夏兴冲冲道。
她从未看过女子出嫁,得知山主和姑爷要来凡间成婚,十分兴奋,昨日跟着阿沅一起下凡来布置新房,如今新鲜劲还未过去。
阿沅替南槿梳好头,“瞧,我们栖梧山的小凤凰长大了,多漂亮!”
南槿握住阿沅的手,问:“阿娘当初出嫁,也是这般盛况吗?”
阿沅替南槿戴上头冠,“你阿娘和老山主能在一起不容易,他们是在南荒成的亲,你阿娘又喜清静,所以并未有锣鼓和唢呐。”
“南荒?”
“是的,当时你阿娘被驱逐到南荒,只是她的身体不适应南荒气候,我们才定居在了栖梧山。”
“阿娘那天一定很美!”
阿沅望着铜镜里的南槿,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秋水若瞳,极是漂亮。
阿沅从未告诉过南槿,她的这双眼睛像极了她的阿娘。
仙主出嫁那日,也是阿沅梳的妆,在那之前,她从未见过仙主笑的那样欣喜。仙主本就是温柔到极致的人儿,装扮之后一颦一笑皆摄人心魄,连南荒水泽之地的水怪都跳出水面庆贺呢。
可那样高贵典雅的仙主却早已香消玉殒,她曾心心念念的送女儿出嫁,也只能由自己代她完成了。
阿沅轻声回应南槿,“美,就如你今日这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呢!”
南槿拿起桌上的唇纸轻轻抿了一口。
阿娘当年也是这般雀跃吧,嫁给自己喜欢着的人,盼望着能和他生儿育女,组建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阿沅从袖口拿出一方小匣子,递给南槿,“这是花神托我给你的,打开看看。”
南槿知道阿娘当初在花界的时候,和如今的花神关系最好。
她从前从花界偷各种奇珍异草,花神便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花界之人体质特殊,不能同外界通婚,花神更是断情绝爱,冷心冷性,是以南槿从小就怕那位清冷孤傲的花神大人。
得知阿娘的身世之后,南槿也只去阿娘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看了看,因着花神去了南荒游历,直到如今,南槿还未曾正式登门拜访。
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收到了她的礼物。
“是一早就送来的。从前因着你阿娘的身份,这东西我不便拿出来,如今便给你吧!”
紫黑色的匣子上雕刻着繁琐的纹饰,应是一串咒语,南槿将手覆上去,那匣子自动弹开。
里头是一颗圆润的硕大明珠。
散发着如同月光一样皎洁的清辉,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居然是花界秘宝,花仙命珠,能一夕之间令荒原变森林,是比神襄木更为强大的八荒至宝。
南槿盯着那温润的珠子,不解的问道:“不是说现在花界已经没有人会有这种珠子了吗?”
“花界日渐式微,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含珠而生的花仙了。这是最后一颗,也是唯一的一颗”
“花神为何要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
事关花界存亡,花神从前就是与阿娘再要好,也不能把这等至宝交给南槿。
阿沅盯着命珠上不断变换的景物,涩然道:“这是你阿娘与生俱来的命珠。”
“当年,花界视你阿娘为耻辱,驱逐了她,却又强行留下了命珠,你阿娘没了命珠,原本活不了多久,是你阿爹将自己一半神力封进了你阿娘体内,这才保住了你阿娘的性命,可那命珠离体不久之后便失去了生机,如今只是一颗普通的珠子了。”
南槿看着上头扎着羊角小辫,奔跑在开满鲜花的山坡上的阿娘,摇头,“不,它如今依旧珍贵!”
命珠是花仙伴生之物,能留取主人音容笑貌。
南槿脑海中存在于画像上的阿娘,在那一刻鲜活了起来,嬉笑奔跑,山间舞蹈,阿娘小时候原来同她一样,喜欢躺在树上睡觉,饮清泉,食野果……
“山主,阿沅,吉时到了呢!”桑夏推门进来,面带笑容,手里还端着个木托盘,托盘上是一朵大红的绣球。!
因如今南槿的身份是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便舍了坐轿,改为骑马。
她头上的头冠便是特别设计的,小巧轻便,随着马儿飞驰,那头冠颤动起来,围观的百姓仿佛看到一只七彩的凤凰飞过。
高岩的家在城郊,距离城中有些距离,南槿骑着高头大马甚是威风,出了城,依旧慢悠悠的走着,南槿便觉枯燥,问了礼官,得知还要顶着烈日再走上大半个时辰,便有些懊恼后悔。
礼官是个精瘦的青年,笑嘻嘻的跟南槿说,“将军,前头有个瓜棚,我们可以到那里歇歇脚,误不了时辰!”
瓜棚里定然有解渴的西瓜。
“好,去瓜棚歇一歇,大家伙儿也都累了,我请大家吃西瓜!”
众人一听,敲鼓应和,一时之间真真是锣鼓震天,热闹非凡。
南槿坐在棚子里吃了大半个用井水冰过的西瓜,舒服的擦了擦粘在脸上的汁液,起身,走到高处,想看看这人间劳作的景象。
“彦儿,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南槿侧头,看到树后边走出来一位男子,青衣长袍,腰间挂了一把长剑。
回身往后看,自己居然不知不觉走到了这偏僻处,迎亲的队伍还在瓜棚里聊天吃瓜,未有人注意到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