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最轻松的死法,没有任何疼痛。
谷内风景如画,对于那些对生有着极大渴求的人来说,清楚的预知自己的死亡,这也是最痛苦的死法。
南槿之所以答应胜遇,不仅仅是因为不想嫁给篷羽,还因为,这里会在失去五感的同时,再次经历一遍生前之事。
甚至比生前更加清晰全面,可以以第三者的视角,看清楚自己生前的一切。
她亲眼看到她昏迷的那五百年,玢垣是如何照顾她的,也看到,他们成亲之后,在栖梧山渡过的那几年幸福平静的时光。
还看到,她是如何嫁给玢垣的。
那时她刚刚得知篷羽之所以要杀妖兽取内丹,是为了提升胜遇的修为。她去质问胜遇,为何要靠那样的法子,就算修为增长缓慢又如何,索性她有那么多的人护着。
篷羽跟了过来,他护着胜遇,不肯让她在胜遇面前多说一句。
她爱慕着的人,为了另外一个人,将她耍的团团转。
阿沅总说,受了委屈,当时一定要讨回来。否则,失了先机,日后再计较,便少了份理直气壮。
所以,她抽了浑天鞭狠狠一鞭子甩了过去,抽在蓬羽身上,连抽三鞭,他一动未动。
她那时觉得他看不起她,第四鞭甩在了自己身上。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用在蓬羽身上最为见效。果然,他伸手唤来九天剑,与她对起招来。
打斗间,鞭子不小心打到了胜遇,灼伤了额头上一小块皮肤。
他愤怒的质问她,怎么可以那么心狠手辣,让她滚,他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于是,她回了栖梧山,准备跟阿沅学着如何做好一个少主。
原本以为事情到此可以结束了。谁知蓬羽变本加厉,越发心狠手辣,不仅搅腾的妖界人心惶惶,就连常年住在栖梧山的几个小妖精都躲在了山洞里,集市也不敢去了。
她那时年轻气盛,当即上了九重天,将此事告知给天君,谁知天君以即将为篷羽和胜遇赐婚为由,让她不要声张。
可她从来不是委屈求全的性子,站在云台宫外擂天鼓旁,做了生平最张狂的一件事,剑指天君,要为那些枉死的妖兽们讨个公道。
天君久居神座,身上的威压逼的南槿喘不过气来,但她仍挺直了脊背,不屈不挠。
眼看南槿就要敲响擂天鼓,唤来天界众神,天君素手一辉,布了个极其复杂的阵法,说她若能从阵里出来,便答应她的条件。
南槿入了阵,才知那阵法野蛮强悍,是个九死一生的杀阵。
后来,还是玢垣及时赶来,救了她一命。
阵法里,他聪明果敢,身手矫健,精通八卦五行。
那是南槿和玢垣的初见。
白衣少年温润如玉,眉目清朗,浑身散发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欢喜。
也是南槿第一次发现,这世上除了缘桄帝君那样霸道凌厉的男人,还有玢垣那样朗朗清风的谦谦君子。
只是当时她并没有认出他就是宋醍,他却认出了她是阿陌。
后来,篷羽上门,让她亲自去给胜遇道歉,浑天鞭里有阿爹近千年的修为,胜遇自然无法承受,那额头大约要留下疤痕。
她心高气傲,且无错可认,两人又热热闹闹的打了一架。
打完架之后,她还是启程去了东荒,东荒之地有神草,赤叶黄果,果落之时,取其根须,捣碎之后涂抹在伤口处,无论多么可怖的伤口,都不会留疤。
东荒之地,遍布瘴气与凶兽,极其危险。她一身孤勇,纵受了些不轻的伤,到底还是取来了。
只是,篷羽不仅毁了那药草,还一并毁了阿爹送她的浑天鞭。
他说,他爱的只有胜遇,他要娶的也只会是胜遇。
她不知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跟她说那些话,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她再也没有朋友了。
从青玄宫出来,遇见玢垣,她头脑发热,直接问他,要不要娶她。
……
泫幽谷内遍植鲜花,常开不败,起伏的山川绵延不绝,给人一种能涤荡心灵的安静与宏伟。这里,大约是三界最漂亮的地方。
只是如今,南槿已经闻不到鲜花的芬芳,也看不到蓝天自由自在飞翔的青鸟,就连耳边水流的流淌声也不如之前清晰......
她的思考能力也慢了很多,这里没有时间和空间,她只能在心里默默记着日子,但从今天开始,她将失去这个能力,因为她已经忘了昨天数到第两千零三天,还是三千零两天。
很快,她就会忘记栖梧山,忘记阿爹,阿沅,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她感觉有人拉住了她,但这大概只是她的错觉,因为很早以前她就丧失了触觉。
南槿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重新经历了她近三千年的人生,真实又荒诞。
耳旁气息流动,仿似有人在轻轻的抚摸她的脸颊。
在泫幽谷太久,她的身体早已僵硬,但她能感觉到来人并无恶意。那人气息内敛磅礴,罩在她周围,让她感觉到舒适又安心。
脑海中的记忆依旧鲜明,她并没有忘记任何事情。或许忘记了也不知道。
此后,每日都有那个熟悉的气息在她身边,有时是一两个时辰,有时是匆匆而过,也有时候,他会在她身边待很久。安安静静,只有气息的流动,让她觉得安心又舒适。
这人究竟是谁?
蓬羽吗?胜遇说,蓬羽不可能会找到她,而且泫幽谷有进无出,蓬羽决不会以身犯险。
这样磅礴而又冰凉的气息,亦不可能是桑夏。
至于那个心里的名字,她更是不敢猜测。
渐渐的,南槿不仅能清晰的感受到气息流动,也能真切的感受到有人在触碰她。小心翼翼,却又坚定不移。
久违的触感,南槿内心激动异常,却表现不出分毫,她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那人的手指如同气息一样的冰凉,压在耳侧,汩汩而入的强大修为,传至四肢百骸,安抚了她体内躁动不安的血液。
气息虽然全然陌生,但一个压在她心底许多年的名字,呼之欲出!
南槿渐渐全身都有了感觉,偶尔也能听到一些响动。
与那五百年一模一样,夜夜与她同塌而眠,日日细致照顾她的男子,分明就是玢垣!
他,不是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求热情的留言,求热情的留言^ω^
第20章 第 20 章
魔界幽冥山,历届魔王洞府。
大殿正中,赤红的魂祭刀上丝丝黑气涌出,越涌越盛,倏尔刀身腾空,燃起了业火,那火不熄不灭,烧了整整三年。
......
“王上,鹤柃求见!”
主座上男子擦拭刀炳的右手微微一顿,薄唇微抿,吐出一个字,“进!”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黑色长袍,身材颀长的男子,慢悠悠走了进来。也不行礼,顾自捡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了。大剌剌靠着椅背,整个人都陷进那把太师椅里,像是浑身的骨头都被他身上的奇香泡了个酥软。
细看,黑袍未曾遮挡严实的地方,露出一截手腕,白如玉髓,无筋无肉,竟然真的就是一截白玉做的手腕。灵活自如,让人难以置信。
落座之后,那男子撑开绸扇,对着主座上的男子抛了个媚眼。唇红齿白的玉面郎君,当真是比女子还要魅惑。
“可是北荒战事不顺?”主座的男子视若无睹,继续擦拭手中的大刀。
“顺,怎么会不顺。我魔族战士个个骁勇,北荒之地迟早尽归魔族所有!”声音倒是爽朗动听,不染丝毫娇弱。
主座上的男子起身,瞬移至鹤柃面前,“可是有了神襄木的下落?”
“北荒迦叶湖再往北,有一千里冰原,十日前传来异动,一夜之间冰全化了,昨日,那水泽之上竟长满了红莲。”
“拥有如此生机的定是神襄木,我要亲自去将它带回来!”
所谓生机,可生万物,也是四海八荒所有生物蓬勃生长的命源所在。
鹤柃收起吊儿郎当的坐姿,正色道:“你是魂祭刀上滋生的一团魔气凝聚而成,近不得那般强大的生机!你不说说,你那好弟弟也在找她吗,让他去取,岂不轻而易举?到时候,你再将她抢回来便是!”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无须他来插手。”
鹤柃生而为魔,自幼长在魔界,喜欢什么就是什么,厌恶什么就毁灭什么,诸事随心而行。自是不懂神仙们的清规戒律,仁义廉耻。魔嘛,不分善恶,只论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