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受长生(90)

“进山做什么。二十多年前纵兽伤害村民,二十多年后纵兽伤害游客,简直是无恶不作的妖邪。”周涣气道,“还有崇明玉,为何这么多人趋之若鹜?邪玉究竟有什么好?”

“周涣,”雨师妾打断他的话,喊他的名字,“正身直行,众邪自息。”

——正身直行,众邪自息。

——师命,亦是对他的期望。

游离暴躁的思绪回归平静,周涣长吸一口气,听着夏虫嘶鸣,妥协道:“明日我上山,你留下来养伤。”

“不可。”

他倏忽起身:“又为了碎玉?你欠天帝的还是欠六界的?九重天没一个比你更上心!你可曾对自己上心?!”

她不是没见过周涣动怒,龃龉最深时相见便是拔剑。可这次隐约觉得和以往不一样,但又不知如何不一样。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安,张不了口,只是盯着他。

周涣发现自己的冲动和失礼,坐回椅子。

雨师妾不会安抚人,单刀直入道:“……你可还记得雪藕?”

“不过是张大人为吸引游客而胡诌的幌子,若真有此物早被雪女中饱私囊,哪还有余粮给世人趋之若鹜?”

她摇头:“雪藕确实是幌子,可并非无中生有,乃为掩盖某物所撰。疾雪山真正的宝物是雪女之肠。”

《山海经》有云:“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

雪女肠虽无女娲之肠圣洁强大,能化成神祇,却有一个肖似作用——夺舍。

街头话本,爱讲生死人肉白骨,殊不知有多离奇。生死有数,人命在天,饶是阴天子亦无法滥用私权,而雪女之肠恰能钻天道漏隙。

况且雪女出使蛇豹在前,再加上衙门案宗里的伤人事件,这个疾雪山中被神话传说杜撰包装下的神圣雪女颇为古怪。

雨师妾打定的主意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周涣见她神色笃定实在拗不过,只得点头同意,叮嘱好好歇息后告辞退去。

夜深了,角落更漏滴答作响,替人阖上门,乱哄哄的争吵声飘上来,楼下小二拎着扫把赶人道:“真没客房了,你们去别处下榻吧!”

“只有你家还未打烊,你让我们去哪里下榻?”

周涣下了楼,询问何事。

“这个商队风风火火闯进来,点明要几间上房。我便说,客栈刚遭了坏东西,只有下房,虽说简陋些但还算干净,岂料他们挑三拣四,实在没有,便骂小的赚黑心钱。小的一年到头才赚几个铜板,真真冤枉啊,一时恼了便请他们另移玉趾,这不,吵起来了。”

只见吵架的汉子人高马大,身后倚着一位病弱女子,用斗篷裹得严严实实,教人看不清样貌,止不住的咳嗽。汉子捏紧拳头,道:“放你娘的屁,不想接待就明说,编什么蛇豹传说诓人,我家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拿你们是问!”

小二拉过周涣:“这位道长就是刚才救我们的高人,你听他说!”

周涣摆着手替小二解释方才确实有场鏖战,这伙人终于相信小二,不情不愿地答应住下房。

“不过,我们可以将就,他们小姐千金之躯却不可掉价。”

小二撸袖子:“嘿你们偏要这么事精是吧?”

周涣拦下他:“罢了,贫道与这位施主换便是了。”

小二放下袖子:“哼,人与人之间真是高下立见,道长都这么说了,你们跟我来。”

周涣朝换好的屋子走去时,身后传来声轻弱呼声,回过头,那女子定定地站在身后,宽大的斗篷投下大片阴影,教人看不真切,福身道:“多谢道长,夜深人寐,道长早日休憩。”

周涣行礼:“施主亦是。福生无量天尊。”

回到房间,窗外竹影飒飒,周涣收拾明早进山的行礼。大黄绕着他转圈,伸舌舔手,周涣摸了摸狗头,道:“你说雨师妾是不是有些傻,这种时候了,还执意进山。”

大黄汪了一声,周涣塞了颗酸梅糖给它,道:“我嘛,她要进山我肯定得跟着,况且哑尸和掘坟之事与疾雪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肯定得跟着。”

大黄蹭他的腿。

不过,雨师妾的伤……

姜疑离开所说的话历历在目,自己的血或许可以救人?为何人血可以救人,他在任何古籍都没有人血解毒的记载。

雨师妾三千余岁,见识与初出茅庐的周涣相比不知高出多少,不过,若真去问她,答案是真能救人,她恐怕也会拒绝恩惠,并呵斥自己不要命了。

自打与师父辞别到现在还没同他联系,周涣抽出张宣纸,先是寒暄之辞,言天气转热,师父在上一定要记得加餐减衣,不过有兰先生在他应该会提醒你,又简略写了哑尸之事,末了在末尾简单而不失慎重地点明有关药血的疑惑,由信鸽扑棱送进无边夜色。

一夜过去,翌日清晨。

院里薄雾溟溟,雾气与雪气被织女捻成经纬丝线,织成天女羽衣。

厨房还没来得及修缮,伙计们将锅碗瓢盆搬去后院,灶台由石头砌着应付。空气中弥漫着又麻又辣的味道,呛得周涣涕泗横流梨花带雨,大堂哀嚎一片,雨师妾下楼。

她换了身衣裳,石绿裙摆,外披秋香色立领纱衫,镂月裁云,没白衣那般冰冷生硬,像矿石颜料绘制的写意青绿山水。

雨师妾道:“你被欺负了?”

周涣捂着鼻子,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眼角还带着泪,活脱脱一只红眼白兔子,哼道:“才没有,不知道后厨做什么呛死人了。啊……啊啾!”

小二不好意思道:“嘿嘿,对不住,有客官点了老麻火锅,陈师傅正在做呢。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大清早吃火锅?啊啾!”周涣叹为观止,天呐,正想夸一句是个能人,旋即又啊啾啊啾起来。雨师妾看他的目光多了几丝怜悯。

香料终于炒好,清水入锅,刹那间千军万马冲锋陷阵,这时,后桌传来一声轻慢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我好喜欢写周涣弱里弱气的模样……这种奶黄包就该被欺负嘛嘻嘻嘻……

第78章 逃票

“居然有人提议为张怀玉捐修祠堂塑金身,殊不知他们口中爱民如子张梦之的真面目,还当真以为是鬼气缠身,暴毙而亡。”

大黄都没舔钵中的白粥了,见主人还在不争气地打喷嚏,嫌弃地拍了拍靴,提醒他听讲。周涣转首,只见说话那人是个文士,而文士面上那个摇扇的白影不是姜疑是谁?

“当真有此事?我见城中井然有序,骆马络绎不绝,还以为张大人是天大的良臣。”姜疑展开折扇,徐徐摇着,些许错愕些许好奇。

他极为俊美,气质清贵,本傲然拒人,但拼桌的是个文士,自命不凡,觉得怀才不遇明珠暗投,只愿为姜疑等雅士倾谈。

文士问:“姜兄,假若有朝一日你为官,你该当如何?”

“自然是文臣死谏,武将死战,做一个两袖清风的高官。”姜疑清笑。

文士摇头:“最初做官时哪个不是这般想,可官场如海,洪涛巨浪岂容你独善其身?张梦之负气来此,深居八年,难道就未曾没有不平?你可知,翫月野不止是古战场与兵家重地这般简单。”

姜疑莞尔:“愿闻其详。”

“两百年前,元帝推翻前朝暴/政,叶怀帝羞慨无言见薛家列祖列宗,绞妃鸩子,最后以发覆面悬于后/庭,金銮殿上文武百官易冠候新主,晁元帝核点投降的皇室与重臣时,发现少了三人——礼正司司长张鸿,农正司司长常玉衡,与怀帝刚满月的小皇子。复辟前朝的例子数不胜数,为历代执政者的肉刺眼钉。坐稳江山后,元帝四处搜寻薛氏余孽。皇天不负有心人,第十年,坊间传闻曾见常玉衡与张鸿二人携男童出游,元帝雷霆出击捉住三人,发现男童并非薛氏余孽,便以性命要挟,要求三人报出薛子藏身之地,三人冷笑,当场血溅龙柱。”

众人唏嘘。前朝地大物博,然而政治腐败,鱼肉百姓,怀帝有意做明君,可累卵之危其祸不小,这个绵延数百年国祚的古老王朝终于还是改换了名姓。

“传言,张鸿与常玉衡逃去云梦泽,翫月城人人敬仰的张梦之祖籍是哪——云梦泽。八年的后两年,张梦之做了什么,翫月城的百姓难道不知?挖掘将军坡,开棺鞭尸,造谣将军坡,堂堂马革裹尸地成了人人谈虎色变的鬼地,堂堂护国窦将军成为断头将军夺魂案的主角,可怜窦家,满门忠烈换来个被编排胡吣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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