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受长生(89)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都这样了你还泼冷水,滚开!”云崇丢开药瓶子叫道。

姜疑轻笑一声,眉眼绽放风华绝代的纯粹光芒,反问道:“你再轻举妄动,她若有个好歹,不怕同伴找你算账?一番纠缠,雪藕恐怕早被人捷足先登……”

这么一说,跋扈态度戛然止住,云崇咬紧下唇,依依不舍地挪开屁股,发现衣服头发上全是血,又慌里慌张地找水净身。

姜疑收回目光,落在她狼狈的身上,修长如竹的五指拿起雨女伞,望着伞面争相吞噬上面的鲜血,雾气翻腾,认真道:“你输了。”

“姜微之,斗了几千年了,累吗?”她嘲弄一呵,手指攥紧他的衣裳,流光熠熠的布料染上难看的血污。

姜疑淡声:“你不是也热衷于比试?怎么,如今厌了?”

他拿起负伤的手臂,感受鬼的血液滴落在手心的触感,鬼和魔一样,都是血液没有温度的生物,他们的血淌过手心,如同山月松溪淌过苔石,只会让人感到渗骨的寒意。

啪地声合扇,捏了个诀,玉制的扇骨看起来没那般锋芒毕露,似笼罩轻纱,一点点挑开伤口中卷杂的异物。

雨师妾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姜疑皱了皱眉,伤口泛着黑雾,青魔护卫递来帝流浆,他冷声道:“别忍着。”

帝流浆淋在伤口上,雨师妾出声更少了。

翻检到旧伤,姜疑眉头拧得更深,道:“天帝用了鞭刑?”拧过人的下巴:“你去请罪了?”

这是明知故问,即便雨师妾不答,他也猜出一二。

他有些不明白,雨师妾为什么还要对神族死心塌地。当年受了天火极刑被流放大荒,若非司幽接纳,恐怕现在看到的早是古战场的一缕游魂,哪里是她叱咤风云的阴天子。

当今六族局势明显,他们魔族一直是九重天那众神仙的眼中钉肉中刺,妖族自己都还是一锅乱粥,弱小的人族不参与争端,鬼族无疑是魔族最想拉拢的盟友。雨师妾对外宣称中立,拒绝天官与魔将的谈判,自己却以鬼神身份为天帝搜寻崇明玉,不止旁人看不清,他也看不清。

雨师妾的身份,历来为他深恶痛绝。

涿鹿之战,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多少魔族子弟战死,败北后,蚩尤尸首为天帝凌/辱。九重天那群冠冕堂皇的神仙,他恨之入骨。

而雨师屏翳本乃轩辕重臣,却投靠魔族,与敌将珠胎暗结,劣迹斑斑,更为他厌恶不齿。若非蚩尤之命,他不会去婆桫,也不会在此。

这样的族落,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出生,凭什么?祖父欣赏她,听说她拜玄女为师后,还夸赞有雨师屏翳与女妭的风骨。

嗤……他冷嘲,自己都没察觉到,眼睛升起一簇寒星,冰冷而滚烫,手指用力泛出青白之色。

乐声停歇,白蟒轰然倒下,周涣赶来。入目的先是小山般的豹尸,一只爪子直直切下,后颈皮肉翻飞,露出断裂的颈骨,鲜血已然凝固,地板漫溢着腥臭难闻的豹血,而艳红之中有道触目惊心的白色身影。

那个一贯站在自己面前伸以援手的人此刻躺在血泊之中。

周涣心下无端一寒,顾不得地板上雪豹粘稠腥臭的血迹大步流星地跃过去,稳稳落地打开姜疑的手扶起雨师妾。

姜疑被打了也没有发怒,只是淡然地擦拭十指,展开折扇的动作一如既往地优雅从容,是名门士族经年累月礼仪教程下的沉致好看,蔚然五官波澜不惊,像晨钟下静谧深远的青山,平静道:“别这般凶神恶煞地看着我。”

周涣寒声反问:“你做了什么?”

姜疑眉眼弯弯,蕴藉笑意,他可没害人,不过晚来一步,谁叫她不自量力要护那人族幼崽?周涣兴师问罪的态度令他很不爽,摇了摇扇子,提醒道:“雪豹爪有寒毒,还是先关心如何祛毒吧。她在寒水里关了千年,寒毒无异于洪水猛兽。”

见他毫不知情,想来雨师妾与孟惊寒并没坦白纯阳血的真相,也是,那确实是她的性子。姜疑心情大好,主动做了指路仙人,添道:“或许你的血能救人。”

雨师妾拒绝搀扶,自己扶桌而起,脸白得难看,嘴抿得紧,偌大的眼睛凝神地望着某处似在想什么。姜疑喜欢看她狼狈的模样,转身回到二楼,叮嘱护卫收拾残局。周涣搀扶着雨师妾,对他的傲慢无可奈何。

青魔办事效率极高,跟着洁癖主子更是一丝不苟,不过,在要抬走豹尸时,雨师妾喊住他们。

雨女伞刺进雪豹额,探了探,退来时手心多了枚碧绿发亮的玉石。

“果然是崇明玉作祟。”周涣道。见一排青魔低眉顺眼地立在那,看来姜疑是决定把豹尸里的崇明玉送给他们了,还真是心高气傲的贵公子啊。

雨师妾转身走向院坝,白蟒一动不动地躺着,但即便知道白蟒已死,恐惧还是让脚步迟疑。周涣主动请缨,白鹿低鸣着刺入蛇腹。似是在雪山待久了,蛇血都是冰冷的,腥臭味夹杂霜雪的气息灌入鼻腔,摸到僵硬的肉块,是蛇心,白鹿转了个方向,切出碧绿的崇明玉石。

第77章 雪女之肠

面色青冷的护卫风卷残云地搬走尸体,伙计们收拾残局。

姜疑高冷绝尘,闭门不出,拒人千里之外。雨师妾虽也面冷,但跟着纯良开朗的周涣变得没那么冷傲拒人,且又受了重伤,众人纷纷道谢。

云崇怯怯地探头:“大姐姐有无大碍?”

周涣反问:“你觉得她有无大碍?”

刻薄调皮的小公子白了脸,嘴唇瘪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抬头,问:“我、我去请大夫。”方转身,却被周涣拉回来。

雨师妾低声道:“……不必。”

她受过天火,这才成聻,是已死之身,无脉无息,若真喊大夫来恐怕又起波澜。挑了个小姑娘扶她回房换药。

伤口从肩胛骨贯至手肘,所幸未伤及筋骨,姜疑用帝流浆简单洗去毒液瘴气,包扎工作轻松许多。

窗外枳树摇曳婆桫的树影,夜歌鸲促鸣,树下螽斯、莎鸡齐唱,歌声如鲛绡抚颊,轻松之中,万千萤火从腐草里升起,点缀静谧的夏夜。

雨师妾倚靠枣木椅,负伤左臂由纱布细细裹着。因怕冷裹了外氅,她本来肤白,这下更衬得眉心红痕刺目,眼睛像两汪深潭,打量手腕一青一红两副镯子。记忆里不曾有这对镯子,但它们又时时以痛楚提醒存在,在婆桫与雨师屏翳对峙时,在雪豹的爪子划过肌肉时,在每每有剧烈情绪波动时。

咔哒,窗扉阖上,阻断从山顶沉来的微凉的寒气。

周涣坐下,道:“你似乎很怕蛇?”

雨师妾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当时想拉我过去,但白蟒出现后,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是吗?而且似乎不止蛇,你怕雄鸡。”

雨师妾自嘲道:“鬼物皆怕雄鸡,我也是鬼,怕这些自然。”

周涣表示不信:“那你为什么还会怕蛇?”

雨师妾愣了愣,低声道:“因为一些旧事。”

周涣轻声道:“可以告诉我吗?”

雨师妾望着他。那双眼睛如青阳春水清澈明亮,又像昆巅雪池里最晶亮的那一颗,慢慢地竟也将相柳台之事和盘托出。

促织鸣叫,夏风凉爽。

听罢,周涣低头认错道:“抱歉,不该问你这些……”

“并非难以启齿之事,我并没放在心上。”她用平静的声音安慰。安慰他,也在安慰自己。

“以后……”周涣看着她,“以后遇到蛇都我来,我身手没你好,但对付蛇还是绰绰有余的。”

雨师妾愣了愣,见他满脸认真不似作假玩笑,那些错愕酿成柔软笑意,迟疑却又慎重地点了点头。

周涣很是开心,见她躺回椅背,动作有些拘谨,关心道:“你的伤口和上次天帝罚你的位置一样,是不是旧伤未愈?”

獬豸是神兽,皮糙肉厚,神官的鞭子隔着厚鳞笞下,都令这头在地狱作威作福的神兽当那么久小动物,威力可见一斑。

这下换她不说话了。周涣急道:“……还是说我给你的药根本无效,凡人的东西对你根本无效?”

雨师妾没想到他开口问此事,她都快忘了,揉了揉额头,淡声解释道:“那是神器留下的伤,自然要神物治愈。”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又道:“明日启程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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