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了清嗓子,絮絮道:“西凉单于与大阏氏夫妻和睦,琴瑟和鸣。”
琴瑟和鸣。他们总说“太子与太子妃相敬如宾,琴瑟和鸣”,这个词儿的意思我没有完全明白,不过我猜,大概就是写人关系好的。只是我觉得我阿爹和阿娘的关系可与我和李承鄞不一样,不该用这个词儿。
“噢……这里又说……治理有方……后面就没有了,多是记载政事的。”
我很惋惜地叹了口气。
“永娘,其实我以前偷偷写了信的,我给他们都写了信。可是我一直没有收到回信。”我撑着下巴道:“嗳……有时候我伤心了,就想写信。写了信,好像就没那么伤心了……”
永娘皱着眉看着我,许久才道:“这些时间都太久了,不如我们等新的地方志编撰好了再看……”
我忽然道:“那我阿翁呢?永娘,你有没有看见其他的地方写了我阿翁呀?”
“这个……”永娘慢慢道:“婢子暂时还没有看见……”
我又唤:“阿渡,你也过来,我们一起找找。呐,我告诉你,阿翁的名字是这样写的……”
我在阿渡掌心划拉了一遍。我看她只是瞧着手心发呆,便又去找了纸笔,一笔一划画出记忆中那几字的样子。
我左右端详了一会儿,为难道:“呃……我知道我写的不是很好……”我又为自己鼓气道:“不过没关系!”
我指点阿渡,找找类似形状的,连在一起的段落。阿渡默不作声蹲到那些书旁边,开始翻阅。
啪嗒、啪嗒。我一看,阿渡埋着头,肩头不断地动。她哭了。
我以为是我的要求太多了,阿渡找不着我阿翁的记载才急哭了。于是我也急了:“别着急,阿渡,阿渡!”
我抱住她的肩膀说:“咱们找不着就算了,啊?”我慌乱道:“想来是裴照今日拿来的地方志没有匈奴的。改日我们见了他,再问他要便是了。你不许哭!”
”太子妃……“话未说完,永娘已是潸然泪下。
其实我也想哭,但是我看见永娘和阿渡都哭了,就觉得自己不能哭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她们,只好拍拍这个再拍拍那个。
永娘止住眼泪,用帕子掩了掩道:“也没旁的,只是婢子想到太子妃思乡之心,就觉得心中难受的很。”
我傻傻地对她说:“其实现在好多啦……刚来上京的时候,我每天都想家。但是现在我想通啦……”
我用脚尖在地上拨拉着,喃喃道:“你看,人们都觉得现在的情势挺好的……大家都会过得很幸福。”
我呵呵笑道:“你们今日都怎么了?不就是看了一段地方志,惹得你们都伤心成这样。”
“下次我自己看,不叫你们来了。”
永娘勉强地对我说:“太子妃饿了吧?婢子这就去安排晚膳……今日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呢。”
她又是对阿渡很凄凉地一笑:“有一些西凉本地的特色吃食,阿渡姑娘也一并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饼还会有的,但是我并不想不顾逻辑发展写无脑小甜饼
本章的梗是修书梗~
如果李承鄞想起了一切,不可能让小枫看到记载了
裴照送过来的书也是选过的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构筑着一个虚幻的现实
其实写的时候还是很抑郁
啊
第12章 长歌(一)
之后我也没想着看地方志了。珞熙一来找我,我就把其他事忘得干净。
同珞熙聊了一下午,我一点儿也没觉得厌烦。以前我刚见珞熙的时候,她拘谨得不行,我问一句她便答一句,其余的什么也不肯多说。后来我们熟了,便自在得多。
至少,她现在会大声地笑了。虽然都是没旁人时她才敢坐得稍微不端正一些,但我觉得这对于她来说已是一个很大进步!
我摩拳擦掌,还列了单子写了一堆打算要带珞熙做的事儿,什么斗蛐蛐啦,翻城墙啦……居然被永娘当废纸扔了!
我……我还能怎么样呢?
珞熙慢吞吞道:“最近在宫里都闷死了,听说惊蛰时会有什么祭祀……”
我说:“宫中三天两头便有祭祀,都好没意思。”
一到什么大日子,我作为太子妃就得去主持什么什么大典。自祭祀前几日就沐浴焚香,还要斋戒,什么都吃不成。
一大早的永娘便要里外三层把我包成粽子,再有头上沉甸甸的珠翠。一整天我都要保持着她说的所谓优雅恬淡美丽大方的微笑,一直到了晚上,脸都僵了。
现在我一听见祭祀就头疼。
珞熙道:“你可不要以为中原的祭典都是像宫内这样的。”
她又说了许久,我才反应过来:“你是想出去?”
珞熙长叹道:“我只好想想了。”
“不就是要出去吗?哪日你说要在我这儿住,我带你翻墙出去。”怕她不信,我又加重语气道:“从前我经常溜入上京城玩儿的!你可不知道,夜里那儿有多闹热。许多人来来往往欢声笑语,还有金发碧眼的胡姬在街上跳舞……”
我入了神,怀念起自由自在的时光。那时候李承鄞才不管我,从来都不到我这儿来,我自然可以想溜到哪儿就去哪儿的。
珞熙听得入迷,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望着我眼波荡漾地一笑:“只是现在皇嫂出宫可不那么容易了。”
也不知怎的,自那日我昏迷醒来后,便成了李承鄞的心头肉似的,寸步不离。揽月阁的守卫凭空添了数倍,我要去哪儿都有人看着。
我想,大概是因为现在东宫里只剩我一个了,李承鄞无聊才日日找我。从前他才不愿意和我呆在一起呢,我们在一起就吵架。
他总说我们西凉的女子比不上赵良娣一星半点儿。我才不服气。不过赵良娣虽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漂亮,但很温柔,连打牌的时候也轻声慢语。我想这里的人都喜欢她这样的姑娘,其实我也挺喜欢她的。
我忽然不明白了,李承鄞那样喜欢温柔的赵良娣,干嘛要让她离开东宫呢?
然后我又想,有一次永娘教导我,有一种爱是成全。她总是给我讲故事,讲那些中原以前后宫里的故事。她说了很多很多。我猜她是想告诉我,当了皇后就要学会成全,后宫只有一个男人,却有很多女人。一个人是没办法占有对方完整的感情的。
我当时才不在乎呢。李承鄞娶多少个老婆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大约是他最近来得太勤,我有点儿习惯了。有时候他没找我,我还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
我现在不那么想让李承鄞多娶几个老婆来陪我打叶子牌了。
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心中忿忿:李承鄞对赵瑟瑟可真好,成全她的愿望。
但他不成全我的。我想干什么他都说不行。
我不自觉哼哼了一声:“那又有什么了不起。”
珞熙问:“怎么了?”
我才回过神,拍着胸脯道:“大不了我去找李承鄞请旨。”
其实说这话时,我也有点心虚。
但是我能在珞熙面前心虚吗?
不能。
……
珞熙犹犹豫豫道:“你是我皇嫂,自然找皇兄便好。只是按着规矩,我要去跟太奶奶请旨的。”她不安地咬了咬指尖,小声说:“只是现在太奶奶还病着,我怎么说要出宫玩乐。”
我扔了张叶子牌,劝解道:“太奶奶平日里最疼你,不过是出次宫,她不会在意的。”
我知道珞熙身为上京的公主,从小受的教育便是这样,平日里规矩谨慎,生怕行差踏错。
太奶奶不许我们去看她,说是怕过了病气给我们。我一点儿也不在乎什么病气,但是白天太奶奶宫里把守得严,我就在晚上偷溜去看她。我去了好几次,只见到她一次,她还问了我们的近况呢。太奶奶最是喜欢我们,叫我们欢喜什么就去做,不要碍着什么规程的。
珞熙文文静静的,动不动就脸红,看着叫人喜欢极了。我喜欢逗她,她羞得不好意思时我就哈哈大笑,觉得高兴得很。
“你看呀,咱们两个要出去,我都能猜到李承鄞什么反应了。”我沉下脸,故作深沉道:“不许。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我俩一起大笑起来。
“诶!这时候,我们就说,要裴照大将军来贴身保护我们的安全。你看,裴照那么厉害,我们肯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