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祖母,是你祖父的续弦。”
曹昂:“哦?”
他知道嫡庶,但还是第一次知道续弦,于是免不了听曹操解释两句:前后两位都是嫡妻,生的都是嫡子,但从继承权上说,原配的子嗣要更加优先。“我听说别人家继母子不合的事情也是有的,但你如今的这位祖母,还算正直。”
幼儿园小朋友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孝顺祖母的。”
曹操板着脸:“若是她有不当的地方,你就不孝顺祖母了?”
“也要孝顺祖母。”曹昂小脸皱成一团,“但是……但是……”
“但是同时要保护好自己。”
小曹昂眉头展开了:“就是这样的,谢谢父亲教我。”
曹操摸摸长子还没有留发的头顶,有些欣慰。“眨眼阿昂都这么大了,今年不光让你见祖父祖母,还让你见二叔。”
坐在牛车上的丁氏闻言有些讶异:“二郎也要来雒阳?”
“五年没见到她了,交州有再多的事务,也该回来了。”
丁氏神色一时有些复杂:“二郎还是独身一人吗?”
曹操“哼”一声:“左右我养得起。”
“二郎哪里就养不活自己?她比男子还能干呢。”丁氏嗔了一句,接着就把已经露出疲惫样子的曹昂抱回到牛车上,“阿昂,你二叔要回来了。她为曹家付出良多,你要尊敬她知道吗?”
丁氏说话就是能够摸准曹操的脉,于是曹操也就放开手让妻子去给儿子科普了。
对于曹生这个二叔,曹昂一直是当作传说故事来听的。颜值高、智商高、人气高,性别成谜、行踪成谜、资产成谜,可不就是个传说故事吗?
饶是做了心理准备,曹昂第一次见到二叔的时候,还是愣住了。
那正是初夏,别院门前的老槐树上缀满了花朵。曹昂跟着姐姐弟弟一起,在树下玩耍。姐姐阿榛是个小公主,没有大人在的时候就流露出几分脾气来,指使弟弟们捡槐花有模有样的。
“阿昂,阿铄,多捡一些,回头让乳母蒸花饼给我们吃。”
“槐花味苦,性寒,能清肝止血。”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悠悠地说道,“但是像阿榛这样的小女郎,和阿铄这样天生脾胃虚寒的,不可以多吃。”说话的人就仿佛正巧走到别院门口的过客,又仿佛行踪不定的游仙,突然就出现了。
乌发玉面,素衣广袖。
既平凡,又缥缈。
阿榛小公主瞪大了眼睛:“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
面前的大人弯了弯嘴角,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慢慢蹲下,视线与幼儿们平齐:“初次见面,孩子们,我是曹生。”
曹昂第一个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问好:“二……二叔。”
“嗯。阿昂。”她笑了,一笑就让人心生欢喜。
原来这就是二叔啊。传说中三岁就以神童闻名雒阳的二叔,二十岁就写成《曹氏算术》名满天下的二叔,二十五岁就和大儒一起为《孝经》作注的二叔……礼节不拘,如沐春风,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注【1】:东汉士大夫葬礼规格,可能有误,欢迎指正。
第89章 妻妾事
“本来阿兄的后宅事我不该过问的,但如今死的死病的病,不知道阿兄心里是个什么章程?”虽然极力克制了,但她的音量还是比往常要高,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愤怒。
乳母和婢女接到丁氏的示意,连忙将一脸懵逼的三姐弟抱走。
撤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阿榛才吐了吐舌头:“我头一回见到有人敢冲着父亲发火。”
“阿姊……”
丁氏扫了一眼,就让三个小的都闭上了嘴巴。然后,她才不慌不忙地换了身衣服往主屋去。
还没进屋,就看见奴仆都战战兢兢地在廊下等着,连洛迟都跪坐在外面。
“我可以进去吗?”丁氏还记得这个曹生身边的大管事,于是挑眉问她。
洛迟微微低头:“夫人说笑了,夫人请。”
丁氏就将婢女都留在外头,自己进去了。屋里就曹操、曹生两个,对坐着不说话。
“呦,这是怎么了?都越活越回去了,还学小孩子怄气。”丁氏先笑了,自己搬了个小炉子煮水烹茶。水开了,“咕嘟咕嘟”的声响伴随着茶香飘散开了,把屋里的气氛缓和了。
“阿姊。”阿生开口,“不是怄气,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再大的事,一家人慢慢谈,也就谈出办法了。”丁氏先给舀了一碗茶汤给阿生,才往壶中加葱姜肉桂,等再次煮开,熄火,给自己和曹操一人一碗。
曹操摸摸鼻子,接了茶碗,有些艰难地说:“我们在说刘氏的死,阿生认为是我的过错。”
丁氏手顿了一下,就听见曹生说道:“接连产子伤了根基,连带着阿铄都先天不足,难道不该怪阿兄让人怀孕?”
这说法太过新鲜,饶是丁氏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说刘氏,阿姊的身体也不好……这么多次。不管是一个接一个生,还是一个接一个流产,都伤身体。我自己没成家所以之前也没想到,你们……会不会避孕?!”
“你听听她。”曹操叫屈,“感情这都是我的错。”
“是阿兄身体太好了。不做点措施内宅的女人都要被你害死。”精子活力高也没高成这样的。
“我活了这么大,守孝养生禁房事是有的,但从没听说避孕的。”曹操从坐垫里拆了根稻草出来折来折去,“如今疫病横行时局混乱,幼儿养活不易。万一阿铄没活下来,我就只有阿昂一根独苗了。”
“远的不说,二舅只有两个女儿,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生得多有什么用,养得好才是本事。”阿生也从屁股底下拆了根稻草开始折。
“行了行了。”丁氏开口打断他们,“你阿兄的脾气,是不会在这上头委屈自己的。等刘氏过了周年,就再纳个妾来,多大点事。”
阿生重重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不说话。丁氏都习惯性流产了,不慢慢调养是好不了的。眼下的解决方法不过两条,要么纳妾,要么避孕。总不能让她哥去逛女闾或玩小婢女吧。
知道曹操的女人多,但事情到了眼前了她还是看不惯。哪怕,在世人眼里青年曹操才一妻一妾已经很洁身自好了。
“我所忧虑的不过两点。第一,后宅女人多了,争斗起来伤子嗣拖后腿。第二,孩子们不是一母所出,以后争起家产来你死我活。我每每想起幼年时的经历,想起母亲,就觉得妾室真是家宅不宁的根源。”阿生将稻草勉强盘成一朵花的样子,但一扔到桌案上,就又散开了,怎么看怎么丑。
曹操把一个草编的蛐蛐扔进阿生怀里,拿起桌案上看不出花朵原型的一团稻草开始拆。“你当我傻?我所有孩子都给成姬带。妾室想把持我的孩子,做梦!”
阿生叹气:“阿姊又欠了你什么?要养别人的孩子。”
“不是别人的孩子,是郎君的孩子。我若是自己能生……也就……二郎,你门下妇医最精。你给我一句实话,我还能有生育吗?”没有风,但声波仿佛能够在碧绿的茶汤上吹起涟漪,也在阿生的心里吹起涟漪。
她没有说话。
丁氏苦笑:“我都快三十了,妇医叫我调养,但我……”
“年纪倒不是问题。只要身体强健,四十产子的妇人也有。只是……”
“只是什么?”曹操和丁氏异口同声问,都急切。
阿生握着草编蛐蛐,目光偏开不敢看哥哥和嫂嫂。“我听妇医说阿姊之前多次无故流产……”
虽然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但丁氏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我们单独居住,后宅也单纯,饮食也注意,还有多位妇医坐镇,我实在是想不出原因。二郎若是知道,也给我个痛快。”
安静最是磨人。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阿生慢慢开口,“《左传》说:男女同姓,其生不蕃。其实表亲也是有同样的风险的。阿兄和阿姊血缘太近,孩子天生不足,才会死于胎中。”
丁氏“呜”的一声就哭了,曹操连忙过去把她揽在怀里。“阿生,你这么说,有依据吗?”
“前几年,雒阳出了两例畸形死婴,都是近亲婚姻的后代。大数据的统计,米芽带着人正在做。统计的是各妇医堂收集到的先兆流产的案例,我心里也挂念这件事,所以……总之结果出来了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