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比那奸商坏多了!”
“我是说身份。”宋吟晚道,“小贩是自讨苦吃认了亏,可若是宋吟霜抓挠破相,定会不依不饶,但凡细查查到小贩那必然能想到是你。而此事若是传开,你在京中怕是再无太平日子过。”
说到底,阿幼朵会对宋吟霜出手是因她占了大部分缘由,小姑娘行事可见章法,是个善良热情之人。若她出事,自己定会良心不安。
“原来宋姐姐是为这个担心。”阿幼朵闻言重新展开了笑颜,“我给她种了个不同凡响的,但也不会害她半分性命,能教她修身养性好好做人。”
宋吟晚不明。
阿幼朵凑她身边悄声,“是真话蛊,只要她动歪心思撒谎就会腹痛难忍……咳,想如厕。”不同凡响,便是这意思!
“……”宋吟晚略是哑然,宋吟霜极好面子又善于扯谎的两点让阿幼朵踩得又狠又准。
“何况,就算她查到我也不怕。”阿幼朵又小声咕哝了一句。
宋吟晚没听清那句,不过还是正色交代她,“下回要再教训人,神鬼不觉才好。你想想那人吃了亏却寻不得幕后之手,可不更气人?还能免后患。”
阿幼朵琢磨了下,表示受教。
待分别,马车碾着街道,往绥安侯府的方向去。
阿幼朵站在街上目送,手上多了一只白玉祥云纹翡翠镯。那是宋吟晚刚从手上褪下来给她戴上的,还残留着几许温热。
她转了转腕子上的剔透镯子,不由得翘起嘴角,自是明白那人送镯子背后用意还是为了让她在走投无路时有东西典当用。
甫一转身,将将离开之际,忽而从临长路四方涌现大批红缨将士,顷刻就将阿幼朵团团围住。
——
宋吟晚路上回想才觉得自己最后那番话,有误人子弟之嫌。然转念一想,一个姑娘家独身在外,还是多点心眼的好。
待入侯府,正好是用晚饭的时辰。
“侯爷还未回?”
她随口问,枕月却是答了仔细。“门房那没说回来,姑爷走的时候说了不用等晚膳。去淄县一来一往怕是也早不了。”
“淄县?”
“嗯,说是那地儿有人得了唐什么公的画儿,很了不得,姑爷去辨明真伪的。”枕月道。这还是临出门前,肃哥转悠几遍说起的,说淄县的栗子糕最好吃,故此她才记住了。
“唐宪公?”宋吟晚又问。
“对,就是唐相公的!”
宋吟晚没顾上纠正她,明眸放亮。若真是唐宪公遗作,那可真真是极品了。
但凡爱好书画的,没有不识唐宪公的,也甚少有不慕的。此人一生传奇,鬼才亦怪才,所作如神来之笔,意境神韵无人可及,引人神往。却有个焚画的怪癖,但凡是他觉有一丝不好,便都给烧了。
真迹所存无几,难觅踪影。每现一幅,总要引起一番轰动。
她摩挲茶盏,压下心底悸动道:“侯爷若回来,让人通禀声。”
“是。”
说话的功夫,饭菜也张罗上了。偌大的桌子,她一人独坐,忽而觉出空荡来。
桂花藕是凉的,浸过冰凉清水,再拌上泡好的桂花水,整整齐齐码放在白瓷碟子里,点缀上绛红的金糕丝。一入口就是满口清浆,脆嫩鲜甜。
像宋吟晚这样嗜甜的,夹一片在蜜浆里蘸一蘸,蜜丝藕丝缠绕唇齿,回味甘甜不腻。
牡丹燕菜则是一盘萝卜丝,看似简单,用料却极讲究,是同火腿,笋丝,鸡脯等细料蒸制入味后下进高汤里煮出来的。佐一口清汤,入口绵滑爽利,另有一股别致的酸辣香郁,开了胃口。
“下回让厨房少做些。”宋吟晚道。“赏钱照给。”
小厨房的厨子做菜越来越合她心意,单做给她一人用就有些浪费了。
眠春应是,不过心神却似恍惚,几次欲言又止都被宋吟晚看在眼里。
今儿她出门时带了枕月,是特意将眠春留下的。
宋吟晚吃完,就着解腻的凉茶,叫人连席面一并撤了下去。
屋里剩了主仆三个。
“今儿你随侯府两位少夫人侍候了一天,可还好?”
眠春瞧着胆怯谨慎,实则是个实心眼,心里揣了事儿拖到这会儿早就藏不住。便把宋吟晚离开后封戚氏和封元氏做的事,说的话一五一十复述了遍,问了什么答了什么也一字不漏。
“戚少夫人对小姐闺阁时与侯府三郎的不实传闻多有打听的意图,明里暗里透话叫奴婢说小姐的不是!”
“那你是怎么说的?”
“奴婢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绝不会出卖主子!”
“你说这话可是叫她捏了由头了。”
“小姐怎知道!”眠春被封戚氏在耳旁说了半日,到这会儿还觉得头脑昏沉,嘀咕了声,“凭戚少夫人的口才,黑的都能给说成白的!”
宋吟晚笑了笑,清楚那两人是来探听虚实的,留下个刚被‘责骂’过的眠春,她二人必然不会放过笼络机会。
“她们瞧不上我,却又不得不恭维我,心里头想着的就是将我拉下来。”
眠春记起了一桩,忙从怀里摸出一物件,“还有这个!”
是一枚平安扣。
在宋吟晚看来成色算不得好,却也是值当些银钱。
“元少夫人办事认真,一直帮着戚少夫人捋单子,连落了这玉佩都不察。奴婢拾到便追出去归还,可元少夫人却扯着戚少夫人心直口快多有失言的话叫奴婢莫往心里去。最后竟是连玉佩也不要,留了奴婢手里。”
“元少夫人?”宋吟晚脑海里浮现那个怯弱的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封元氏,目光转移到眠春手上那块质地温润的玉佩上,神色略沉。
玉佩和金玔,与一月前的碧桃如出一辙。可宋吟晚搜刮遍记忆还是对那封元氏没什么印象,‘宋吟晚’与她究竟有何恩怨……
宋吟晚一时想不通,可也算在断了线索之后重新有的收获。封元氏定是要好好查一查的。
“既然是元少夫人赏给你的,便是你的,往后不管谁愿意给,但收无妨。”
眠春捧着玉佩犹如烫手山芋,不料主子还叫她来者不拒。而主子断言之事,一向很有准。“小姐,奴婢惶恐。”
“原来的耳目被祝妈妈打发了,这是想在我身边物色,与其真有心志不坚受了诱惑的,不若让你们都收了。且想着都是给我的孝敬,亏不得心。”
眠春和枕月听着似乎是那个理,可到底是头回接触‘腐蚀’,哪怕是宋吟晚同意的,都觉得不踏实。
不过转头就立马替主子把定了洪春班的消息传了过去。
这头封元氏露出来的,是意外收获。而封鹤廷那才是令宋吟晚更上心的。
还因一桩陈年往事,当初教她书画的老师曾有幸鉴赏唐画,她却因病错过观摩的机会。后来那幅画收入宫中无缘再见,成为心中遗憾。
而今厚着脸皮也想一求观瞻。
这一等,就等到了夜色四合,夜深人静。枕月小跑着回来禀报,“小姐,门房那传来话,姑爷、姑爷回来了!”
咋呼声儿到了门前冷不防弱了下去。
宋吟晚一迈出门,就同廊下的人对了目光。哪用的枕月通报,人已经到跟前,幽邃眼底仿佛因为她这番相迎举措而染上笑意。
“原来夫人这般盼着我回来?”
“……”
宋吟晚这两日长进最快的,约莫就属定力了。殊不知,亦是潜移默化之下,使得两人之间的关系起了悄然变化。
四叔是敬可远。
而眼前人近咫尺,喜怒哀乐如常人,甚至还需得‘应付’她。
宋吟晚凝着他,自问贴心地岔开了话,“侯爷奔波了一日,可用饭了,还是要沐浴更衣?”
封鹤廷在檐下瞧,女子笑容通透且从容,更流露一丝狡黠盛气。他凝视久久,嗓音微哑,“沐浴。”略作停顿后发出邀约,“夫人可要一起?”
这样的要求自然是被驳回了。
宋吟晚窘迫着脸对了封鹤廷,却瞧见那人笑眼明朗得似狐狸般,分明是作逗趣的。惹得她激灵往后退了一步,就退出了主屋。
下一刻,宽厚大掌覆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我很快就好,你且去书房等我。”
尽显宠溺与温柔。
宋吟晚顿住的呼吸直到封鹤廷进屋才缓过来,对于方才定力的说法忽然生出了忧虑。四叔的招儿,实在令人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