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阴云密布,月亮时隐时现的,宋语山在爹娘生动的吵架声和城外炮火声中打了个哈欠,她忽然想起自己带出来的小匣子,拿出来摆弄了一下,想着一会儿将这个当做礼物送给傅沉,不知够不够牌面。
不过这要取决于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了。
她再一次把匣子凑近耳朵摇晃几下,但周围实在是太吵了,什么也听不清楚,只知道里面的东西应该很轻。
这间房子许久没人居住,四处透风,专心研究箱子的宋语山忽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她自己并未在意,揉了揉脸,吸着鼻子。
又过了片刻,她意识到屋子里安静下来了,于是不解地抬头看去,宋序和冷清浊果然不再争吵,两人后半段说了什么宋语山没听进去,只觉得他们两人之间很神奇,吵架的时候针锋相对像是随时要捅对方一刀,而转眼安静下来静静站在一起时又是登峰造极的相配感。
不愧是我的爹娘啊。宋语山想道,随后笑了起来。
冷清浊碰碰宋序,道:“咱们闺女傻了吧?”
宋序没说话,解下自己的斗篷走过去盖在宋语山身上,又转头对冷清浊说道:“你冷不冷?”
冷清浊摇头,道;“我什么时候怕过冷?”
宋序像是被这句话勾起了什么陈年往事,低声笑道:“嗯,也对。”
宽大的黑色斗篷带着来自父亲的温度,宋语山原本也不怎么冷,只是这斗篷披在身上格外令人安心,她便拢了拢领口,将自己裹得更紧些。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轰然倒塌的声音,若说此前打斗声还如同隔着一层帷帐,那么此时便是帷帐被扯下来的一刻。
“城破了……”宋语山紧张地站立起来,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指节发白。
冷清浊淡淡地说道:“我们出去和傅沉汇合吧,否则若是有南晋士兵杀进来,只怕说不清楚。”
“他们不会的,”宋语山先道:“他们不会进百平民百姓的家中,这是傅沉治兵的规矩之一。”
宋序也点头道:“剩下的就交给他吧,我们等尘埃落定便好。”
宋语山又坐回到方才的位置,但总觉得身上像是长了刺,坐立难安。
傅沉的五万大军来势汹汹,百厌战力不足又没有准备,城门被轰开的那一刹那,便已经注定了他们的落败。
一直在城墙上指挥的古樾有些撑不住了,他眼前的幻觉越发明显,几乎到了遮挡视线的程度,且总能看到远处若隐若现的湖泊,分明是夜晚,可那湖泊上却波光璀璨。
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可是蛊毒性子猛烈,绝不是他凭借毅力便能客服的,他在幻觉和现实之间沉浮挣扎,直到看到傅沉。
他的宿敌,与他隔着一道城墙,傅沉虽在城下,却是睥睨万物的神态。
短暂的对望,在古樾眼中却无比漫长,他划破手臂上的皮肤以保持清醒,这是他的第五道伤口了。
“我派回去的人在哪!宋语山在哪!”
他按着伤口嘶哑着喊道,周围无人回应,面对傅沉,宋语山是古樾此时唯一的希望。
然而他最后的希望还是落空了,城门破了,同时侍卫带来了宋语山不见了的消息。
“国师!撤走吧!”李寺头上被流箭划了一道,满脸血痕,却竭力守在城墙上。
古樾的目光穿过激烈的战场,与城下的傅沉遥遥对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输了两次,输在了同一人的手中。
但此时不是争狠斗勇的时候,他不再是那个孤注一掷的年纪,纵使万般不甘,却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走北门,撤兵!”
古樾咬紧牙关,下达了撤兵的指令,府邸在北方,他此时尚且不知被盗走的不仅是宋语山,还有密室里的东西。
等他发现的时候,大抵表情会更加精彩。
第75章 团聚
隐匿在民宅之中的宋家三人等待了许久,忽然听见从北边隔壁传来小孩儿的哭声。
那是睡梦之中受到惊吓而发生的尖锐哭喊,断断续续像是被人捂着嘴巴,在兵荒马乱中也十分突兀,听着令人忍不住起一层鸡皮疙瘩。
宋序警觉地拔出剑来,将窗子打开一道小缝,朝外面看去,眉头越皱越紧。
傅沉的士兵固然军纪严苛不会随意进出民宅,但丢失了重要密匣的古樾,竟疯了一般宁可霍出命去、宁可全军覆没,也要把宋语山和密匣从城中给找出来。
于是原本要从北方撤走的百厌士兵重新聚集到被攻破的城门前,以自己血肉之躯,死死挡住前进的南晋军。
而同时,在城内……
“那国师怎么想的,败局已定,不赶快撤退,居然四处骚扰平民?”冷清浊和宋序站在一起,看了几眼后说道。
宋语山心里一惊,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匣子,当即便觉得自己捧着的大约是个炮仗,还是能随时把她炸得尸骨不剩的那种。
她小心地说道:“他可能是在找东西……”
宋序回头看了她手里的东西一眼,诧异道:“他找的是这个?”
宋语山艰难地点了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这是什么?”冷清浊问道。
宋语山摇头:“上了锁,我还没打开,就直接抱走了,反正定然是重要的东西。”
她有些后悔,应该当时就想办法弄开匣子只拿走里面的东西的,留下个空壳子说不定还能糊弄古樾一时半刻。但现在容不得懊恼,至少能够确定匣子里东西的重要性。宋语山将抱得更紧,下定决心誓死护好此物。
转眼,“骚扰平民”的百厌士兵离开隔壁,来到了宋语山容身的院门前。
他们直接一脚踹开院门,长驱直入。
屋子狭小,三人并无可以躲避之所,宋序夫妇二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站在门边,等百厌士兵一破门而入,便先下了手。
宋语山抱着匣子躲在宋序身后,只有焦急看着的份儿,但她很快发现这些百厌士兵有些不大一样,或许是古樾下了什么死令,他们动起手来来凶悍异常,胸前破开了一条口子也毫不退后,甚至还引来了更多的人。
有人认出了宋语山,立刻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朝她扑来,被宋序拦下,转眼又有更多的眼睛锁定在她的身上。
宋语山像是只进了狼窝的小兔子,在四面楚歌的环境之下毫无反抗之力,浮萍一般杂乱无章地躲避着。
“不行,人越来越多了!清浊,你带语山先走!”宋序一脚踢开一个百厌士兵,朝她二人说道。
冷清浊已经体力不支,她喘着气,看着院子里越聚越多的百厌人,犹豫了片刻,在宋序的再三催促下,皱着眉头道:“那你自己小心!语山,走!”
她拉起宋语山飞上屋顶。
宋序大喝一声,拨开两个百厌士兵,硬是护着她们开出了一条路来,一颗汗珠流进眼睛,他眼眶一酸,却不眨眼地盯着二人离开,以一人之力挡下了试图追击的敌人。
“爹!”
宋语山担忧地回头望着,只见猩红的剑尖点在地上,宋序握剑的右手在颤抖,他抬起左手朝后方挥了挥,又回握在右手手腕上。
“别喊了,”冷清浊捏着女儿的下巴把她的头扭转回来,笃定道:“一些小喽啰,你爹还是能对付的。”
看着母亲坚定的侧颜,宋语山对自己父亲也有了跟多信心,然而还么等她放松些许,追兵竟又出现了。
一只流矢从地面上射来,直冲向宋语山的胸口,她还未看清楚,便被冷清浊挥剑挡开,并带她跃至半空。
然而第二支箭紧随其后,在第一支箭的遮挡下,借着视线盲区,瞬间没入冷清浊的肩膀。
冷清浊“嘶”了一声,手臂被卸掉了力气,宋语山腰间一空,便要掉下去,冷清浊顾不得肩上箭矢,咬着牙以另一只手去拉宋语山,却终究晚了一步,两人一同掉在地上,被三个百厌士兵以□□抵着喉咙。
凄冷月光下,古樾一身铁甲,骑着马站在巷口,他眼中充满血丝,眼下乌青,紧紧抿着双唇,如同一位冷漠的行刑人。
但他看向宋语山的眼神却是炽热的,带着几分破坏和占有的意味。
“真让人头疼啊,”古樾挑起一边眉峰说道:“我出征前,便有人告诫我要小心招了女人的道儿,我处处提防,没想到还是不行,被小女孩偷了东西,又被小女孩的母亲骗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