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秀眉皱了起来,一双狭长凤眸添了几分凌厉:“你这话什么意思?”
“且不说这天下还没坐稳,娘娘你就想着要提拔族人早了些。娘娘难道不知道那以死相谏的臣子是如何骂本王的,您瞧瞧我可替人背了多少的黑锅。”
慕白的神色温柔,甚至可以说是带了笑的,可偏生讲的话就让人心里头发寒。一旁伺候着的宫人不是聋子就是不识字的哑巴,一个个被割了舌头保证不会泄出秘密,他们站得笔直,一个个面无表情地听慕白吐露这皇家秘辛。
“父皇是贵妃娘娘你等不及动的手,皇兄找了个替身上了吊,就让人戳着本王的脊梁骨说本王弑父杀兄,猪狗不如。这本王忍了,娘娘也不要太心急。只是有一点本王希望娘娘能够记得,在没找到太子慕言之前,本王的皇位和娘娘的太后之外都是虚的,只要他回来,轻轻那么一碰,咱们现在有的可就全没了。”
“哀家知道了,张家我会约束好,只是安王不要让我太失望。哀家也同样有一点要告诉你,要是哀家现在有的东西没了,安王殿下你的下场绝不会比哀家好到哪里去。”
女子的脸上露出个极其艳丽的笑来,声音也似黄莺般婉转娇柔,她伸出涂着火色寇红的指甲,轻轻地掠过慕白的脖颈处,从上头拿下一根长长的发丝来。
“若是陛下什么时候想要娶妻了,便交由哀家做主吧,张家可还有几个适龄的好女子为陛下你留着呢。”
等敏贵妃,不现在该称呼她为张太后,等张太后离开,才有宫女慌慌张张地拿了帕子到了慕白的跟前,惊呼道:“陛下,您的脖子流血了!”
慕白下意识地摸了摸刚刚张太后碰过的地方,指尖出一点儿殷红,实在是刺眼的很。
“只是破了点儿皮,不碍事。”慕白接过那帕子擦了擦便把东西给了那小宫女,转身便走向了御书房。
不得不说,这新皇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只是这新派来的小宫女是吹皱了心湖的一湖春`水,脸上也染上了浅浅的绯色。
慕白可没心思管那宫女是不是心动了,张瑾一直是个聪明人,既然允诺了就会让自己家里头安分点,至于娶妻这事,慕白先搁在后头,等时候到了再去衡量。
他现在该想的只有太子,那个糟透了心的前太子慕言。从太子被软禁开始,那里头就一直是个冒牌货,一个假到几乎可以乱真的冒牌货。畏罪自杀的太子尸体送到慕白的跟前时,他就只说了一句话:“加派人手,把人给我找出来。”
“这具尸体的身形,年纪,还有那上面的印记和太子的一模一样,独一无二的印记,完全没有伪造的可能性。”这是暗卫检查了那尸体具体到每一根头发丝得出的结论,他试图让自己的主子相信太子已经死了,但慕白只是冷着面容把命令再重复了一遍。
属于慕白的势力和那些坚定太子没死的人一样找着慕言的下落,那些想让自己先辈能够沉冤昭雪的一群人为了慕白的一个承诺也费了心思在京都和南疆这类偏僻地方找那藏起来的前太子。
慕白允诺的是,只要太子慕言能解决了,必然平反冤案,他们的先祖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
要是太子找不到,这天下稳定了皇帝还不守诺呢?要是太子真死了呢,咱们难道就几十年这样干下去?总得让做皇帝的给个说法啊,不给咱们就闹去!这都是后头有心人折腾出来需要慕白处置的问题,朝野动荡,外戚虎视眈眈,新皇登基,根基不稳。
这种百姓民心还是能轻易就被左右的时候,慕言的存在就像是一根刺,牢牢地扎在慕白的心窝窝上,想拔都拔不出来。
这种明明得到了皇位,却随时有可能被夺走的感觉实在是糟心透了。慕白认为自己已经对慕言有足够的了解了,不过显然他还不够疯,不知道这个疯子这回究竟在想些什么。在没见着慕言之前,他难以心安,不得心安!
所幸还有个能信得过的友人,还有那些他苦心经营的势力,总算让他对这飘忽不定的未来有了那么几分底气和把握。苏家世代忠良,可惜还未有子嗣绵延,如今的苏家,可就只剩了苏之冉一个。
慕白登基没有多久便是苏之冉的生辰,同时也是苏之冉老将军的忌日。慕白特意在焦头烂额的日子里挤出一日的空闲来,和苏之冉一同去上了坟。
“陛下能来陪同微臣,真是令我感激涕零。”
“雅敬还是唤我敛之吧,这天底下也就只剩你这么一个人会这么唤我。”
兴许是慕白的神色恳切,声音也没带半分虚假客套。苏之冉也不矫情客套,只叹了口气,然后三言两语指出心中所想:“敛之弑父杀兄我是不信的,但如今敛之的情况并不太好,我只听说,你在找慕言那个家伙。我只想问一句,找到了你准备怎么办?”
慕白笑了笑,以问话的方式避开了这个问题,他定定地瞧着眼前带着担忧的英俊面孔:“那雅敬呢?若是我真的弑父杀兄,雅敬会想要为了这君臣大义杀了我吗?”
年轻的将军的眼里头倒映着一张有些紧张的面孔,是别人口中狠毒的年轻帝王,却也是他从小就想要护着的人。“若是父亲,怕是会用剑把敛之一剑捅穿再自尽。”
见对方的瞳在瞬间紧缩,他满意地笑了,接着说了下去:“可我不是父亲,所以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敛之说的,我就会相信。我手里的武器,永远都不会有指向你的那一天。”
第51章 五十一
“陛下,陛下!”
女子略带焦急的嗓音把年轻的帝王从噩梦中拉了回来。
慕白接过对方手里头用温水打湿了的帕子把额间的冷汗擦了干净。
“这是魇着了吧,您就是太为难自己了,叫奴婢也瞧着心疼。”给慕白递帕子的是从御膳房里端了养心汤来给他享用的苏嬷嬷。
自慕白登基之后,她又开始以奴婢自称,明面私下都一样,从那日开始她一会都没叫错过。
慕白作为新皇,自然是抽不出身来和瑞亲王的残留势力谈判的。从头至今,这股神秘势力对他的好处只体现在苏嬷嬷身上,慕白瞧不出别的好处,只希望对方能够不要给自己添乱。
他不了解的组织势力,在不能保证被他掌控之前,都是不安份的因素,随时都有可能被引爆。若是不能为他所用,等一切稳定下来,他还是要一个个地去铲除。
“没什么,只是梦见了皇兄回来和我朕说了些私密话。这几日你辛苦了,他们的意思朕都懂了。”
慕白的上半身往后靠了靠,双脚放松了些,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加舒服。
“陛下念着兄弟亲情,奴婢也知道,只是容奴婢冒犯说一句,先太子已经在东宫里没了,陛下还是节哀吧。”这话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更是说给一旁伺候的宫人说的。
慕白的眸子暗了暗,没有接对方这个话茬,而是接着他之前的话补了一条:“过几日等太后的生辰过了,你还是得去一趟,就说朕同意把东西一点点运进来。还有三日便是太后的生辰,具体的事宜就交给你操办,太后贴身的宫女你也应该认得。先皇去得没多久,这太后生辰,苏嬷嬷你应该知道分寸。”
“奴婢知道了,定然不辜负陛下的重托。”苏嬷嬷把帕子在装着热水的金盆里又洗了一道,拧得半干,又把慕白的双手细致地擦了一遍。
她比慕白矮了一个半头,因为此刻慕白是坐着,她弯下腰来,还是微微曲着膝,把自己搁到一个几近卑微的地步。
慕白瞧着她的发顶,那里乌黑而富有光泽,比起宫里头二八年华的少女也丝毫不逊色。
年轻的皇帝静静地看了一会,等着双手被擦拭干净,又开口吩咐到:“把几位长老需要的解药送过去吧。朕不希望在这种时候那边还生出什么事端来。”
等他真正歇息了,刚刚对着皇帝还一脸温柔,姿态卑微的女官苏嬷嬷立刻就挺直了腰身,满面冰霜地对着刚才在御书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发火:”这伺候的人都是瞎了吗,陛下在这睡了,天这么凉,要是陛下染上了风寒我看你们如何交代!”
为了避免原太子的人对新皇做出些不可饶恕的事,能够在慕白身边伺候的除了当初的安王府的下人便是从外头选进来的,保证绝对和废太子慕言没有半点关系的新宫侍,他们身上不允许有任何武器,年纪又都小得很,不会有能给慕白造成生命上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