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人员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礼貌地回应了几句,侧身让他们离开了。
依旧是来时的路,盛汐颜只觉得一切像是在做梦。
她本以为自己再也无法从这里出去,如今却奇迹般地逃出生天。
慕江辰一路上都在打电话,似乎先是给他母亲打了一通,接着好像又打给了梅哥,告诉他们已经找到了她,等下就回俱乐部。
盛汐颜怔怔地听他说话,脑子里却一片混沌,无法思考任何问题。
跨过最后一道门槛,凛冽的夜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刺骨的冷意占据了全部感官,盛汐颜如梦初醒,混乱的思维也逐渐变得清明。
她越走越快,起初还是跟在慕江辰身后,到后来却成了她牵着他一路小跑,像是要逃离什么一般,把那座灯火辉煌的建筑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最后是在一个小广场停下来,广场正对着一座教堂,忽然间,一阵悠扬的钟声涟漪般传来,盛汐颜抬起头,看到广场中心的钟塔,赫然发觉已经是整十点。
这个时间,往来行人稀稀落落,路灯散发出昏黄模糊的光晕,映照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她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一张长凳上。
她轻轻地放开慕江辰的手,低下头去。
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可是这一刻,她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慕江辰就那样站在她面前,忽然,他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平静:“我承认,你那句话,还有你们的戒指和合照,让我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但后来我仔细回想,半个月之前,你明明对我说的是,你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说到此处,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可能你会觉得我很傻,都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还不肯放弃。但非常抱歉,我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这么上心,不想这样被人欺骗,然后稀里糊涂地结束。你可以拒绝我,只是没必要用这么蹩脚的方式。”
盛汐颜用那只尚且有知觉的手掐了掐掌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慕江辰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局面,停了停,继续道:“后来看到你留在桌上的笔记和资料,整个俱乐部都找不到你的人影,我才发现事情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我早就觉得你状态不对,现在想想,你应该是故意赶我离开,然后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门……这个计划一点也不高明,但我当时还是被你骗过去了。”
他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女孩,表面上岿然不动,却在心底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的感觉记忆犹新。
虽然他曾经想过,盛汐颜与夏安远或许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但半个月前,她那番极尽含蓄的言辞分明是在否认。
可是戒指和照片不会说谎,类似的戒指夏安远确实也有一枚,在学校的时候每天都戴着,还有那张照片,更是两人曾经亲密无间的最好证明。
盛汐颜说她需要时间,等十二月的比赛结束,一定会给他一个答复。
然而这一天终于来临,她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他,长久以来,他所认为的情投意合,其实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饶是他平日里再怎么思维冷静、逻辑清晰,这一刻也无法控制地乱了心神。
等到他想通这其中存在的矛盾之处,她早已不见了踪影。
走得没有一丝痕迹,就连电话也彻底关机。
他问遍了俱乐部里的每一个人,谁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梅哥大惊失色,匆匆忙忙就要报警,但慕江辰制止了他,觉得还是亲自去找更实际一些,他认真回想了一遍,发现问题就出在中午去饭店的路上。
在这之前,盛汐颜从比赛到采访,表现都一切如常,刚上车的时候还和他们调侃了签名的事,可是去了饭店之后,她却陷入了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
大家把车上发生的事悉数交待了一遍,听完温东铭所说,他带着些许不安打开了盛汐颜曾经查看过的网页,猝不及防地,“盛棠”这个名字跃入眼帘。
盛汐颜从来没有提过母亲的姓名,但事情如此凑巧,让他不由得点了进去。
宣传海报上的女人和盛汐颜有七分相似,美得光彩夺目,眉梢眼角都是端庄优雅的笑意,如果不是亲耳所闻,他绝对无法想象她背地里竟会是那副模样。
一切真相大白,他却无暇计较盛汐颜的隐瞒,时间已经十分紧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一旦落在这个女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接下来,查住宅区大门口的监控,通过车牌号找到盛汐颜乘坐的那辆出租车的司机,问清楚盛汐颜的去向,然后在坐车过来的路上,他打电话给季岚,是她通过私人关系,辗转联系到这家高档餐馆的一位管事者,这才得知盛棠订下的包厢号。
慕江辰来到那间包厢门外,已经是将近晚上十点。
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盛汐颜打碎酒杯,伸手按上去的那副画面。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要跟着停止了。
事到如今,他这一下午加一晚上都大起大落的心情终于暂且平复,身心俱疲的感觉顷刻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方才那几句话,几乎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可他却坚持着站在这里,安静地等待她的解释。
盛汐颜依旧在沉默,心中百般复杂,她几次试图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无法想象慕江辰是如何费尽周折才一路找到这里,更无法去想,在她做出那种过分的事之后,他竟然还会愿意为了她的安危,不惜以身涉险。
她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时间,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慕江辰忽然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她肿起的半边脸:“她打的吗?”
盛汐颜没有做声,她低着头,肩膀忽然轻微地颤抖起来。
慕江辰叹出一口气,风平浪静道:“你还是什么都不肯对我说。好,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问你一句,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但作为你的朋友……你曾经的朋友,我只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再回到你母亲那里。”
话音落下,他的手也随之离开了她的脸颊。
盛汐颜的半边脸仍旧处于麻木的状态,可她却在一瞬间惊慌失措地抬起头。
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来不及仔细体会他话里的含义,唯有一个念头在意识里逐渐扩大,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她终于要永远地失去他了。
眼泪倏然掉下,她几近绝望地抓住他的手,紧紧地贴在了自己脸上。
感受到他的动作一顿,她如蒙大赦,所有情绪在顷刻间喷薄而出,她哭到几近断气,可是却还是挣扎着,语无伦次地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先是那三条短信,让她心中充满恐惧和担忧,害怕盛棠迁怒到他和别人身上,所以才决定孤身离开,凭借一己之力与盛棠拼个你死我活。
接着是她和盛棠见面之后发生的事,还有她的打算。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毅然决然地献祭自己,与盛棠玉石俱焚,从心理上把这个人彻底摧毁。
她自觉说得颠三倒四,但却已经无法再理智地组织语言,只怕稍有停顿,他就会转身离去,从此永远地消失在她的世界中。
脑袋有些缺氧,她只觉得自己快要抓不住他的手,于是她把他的半个胳膊都抱在了怀里,用尽所剩无多的力量,像是攀附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是我不想对你说,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对不起你,可是你却还是把我从她那里就救了出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确实一直都在骗你,我和夏安远,我和他……”
她一口气呛到,不受控制地咳了几声,她却强行忍住,一字一句道:“他是我的亲哥哥,他取‘宁远’这个id,是因为我原本的名字叫做夏安宁。”
怀中的手臂微微一僵,盛汐颜下意识抱得更紧,眼前一片模糊,她喃喃道:“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回去找盛教授,让她作证……”
“我相信。”慕江辰轻轻地打断她,“你不要回去找她,我相信你。”
然而他却无法再说出别的什么,巨大的信息量从天而降,他只觉得脑子有些当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