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地转头,在人群的注视下,他看着他。
“别怕。”轰焦冻看着他的眼睛说,似乎看出了他情绪的不稳定。
他紧紧握着他的手,手心的温度通过相连的皮肤传过来。
“不要怕。”他重复。
“我觉得……”绿谷出久的大脑很混乱,他甚至不知此刻该如何组织语言,他们正站在城市的江边,霓虹灯打在水面,泛起粼粼波光。绿谷出久几乎忘了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宴会厅出来,又是怎么和轰焦冻来到这里,也许是轰焦冻拉着他的手,固执地走出人群,又或者是其他。
风吹在脸上,把他本来就不太齐整的头发吹得蓬起。
“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终于说出口,绿谷出久一边说,一边捂住自己的脸,挡住了自己此刻的表情。
“绿谷……”轰焦冻似乎急切地想说什么。
“我似乎一直不太了解你。”沮丧的情绪充盈了他,绿谷出久有些语无伦次,“明明……两年多的时间都住在一起,可我今天站在那个宴会厅的时候,我才突然发觉,我好像一直没有去好好了解过你,你帮了我那么多的忙,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甚至不知道在这种场合,怎么样可能会对你更好,好像一直以来我都在承蒙你的保护,但其实我也应该做点什么,至少……”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垂下头,江风吹得他袖口舞动。
“不是这样的。”轰焦冻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我真的帮到你的忙了吗?”他抬头。
“你帮到了。”轰焦冻说。
他看着轰焦冻,轰焦冻清秀而温和。他穿着西装,每一颗扣子都扣得得体端庄。他想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谁能想到冷峻的外表下,这其实是个如此温柔的男生呢?轰焦冻叛逆、固执,却又在某些问题上格外体贴。明明只是一个像是青春期时与父亲开的反叛玩笑,明明这个结婚对象实际上没法给他带来任何好处,但轰焦冻却实实在在、在两年内给了契约人应有的尊重,他似乎每一秒都在考虑他的感受,即便是这一刹那,轰焦冻说话的时候也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想要安抚他的一切情绪。
而自己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他后悔自己两年内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明明如此显眼。如果只是想气气安德瓦的话,根本不需要两年,一个月的婚姻与两年的婚姻在实质上没有任何区别,都能达到震慑传统家族的目的,况且对于父亲的轰炸效应来说,一个月闪婚闪离的冲击明显比两年更大。所以轰焦冻雇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又是因为什么、才平白无故、且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轰焦冻两年的帮助呢?
“我没有。”他摇头,心情沉重得如坠悬崖,“其实你根本不需要一个两年的结婚对象。”
“是吗?”他问。
轰焦冻似乎是愣了。
他看着他。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有话要说,但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轰焦冻伸出手,想要拍他的肩,但绿谷出久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轰焦冻。
绿谷出久难过地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后悔自己这么晚才发现这个事实。这算什么?他帮助了轰焦冻什么呢?而轰焦冻一直在无偿帮助他,这算什么?
做慈善吗?
“我今天不该来的。”绿谷出久低声说。
轰焦冻要伸手拦他,但绿谷出久仓促地转头,并没来得及看到那只伸出的手。好几年没有跑那么快了,自从大学毕业以后,他便没有再这样仓皇过。绿谷出久跑了很久才停步,往身后看了看,确定轰焦冻没有跟上来,他大口喘气,走了两步,才发现这是一个公园,手机在不停震动,他想了好久,才选择把它拿出来,拨号人是他的好友丽日。
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情接电话,于是便默默等待电话转语音信箱。
“小久,是我,你现在还好吗?我看到了新闻,如果你最近很困扰的话,不如暂且请几天假,躲避记者,顺便好好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吧。我很担心你,方便的话给我回电话好吗?”
他蹲下身,看着地上路灯的倒影。
绿谷出久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TBC
第七章
*
“至今为止遇到的一切,小久从来都没有告诉我。”丽日御茶子用叉子轻轻地戳着豆乳,“现在才知道一切,我作为朋友来说,应该也是相当失职了吧。”
“没有这样的事情。”他抬头。
“当初得到你结婚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呢……我也一样,那阵子一直反反复复地想,小久是在和轰同学谈恋爱吗?但却怎么也无法从脑子里搜到相应的记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当时应该多问你两句的,至少……”
“不要当一个完全不知情的朋友嘛。”丽日御茶子对他笑了笑。
“抱歉。”他轻声说,“本意也是不给轰君惹麻烦,因此对谁都没有透露。”
“那现在是……”丽日看着他,露出担忧的神色。
他沉默良久。
“说实话,我也是昨天才发现,我根本不了解轰君。”他叹了一口气,“好像一切都……稀里糊涂地就结束了。”
“没关系,既然都结束了——现在是双休日,小久可以在这边好好休息一下,这个旅馆是我姑妈开的,想待多久都可以。”丽日御茶子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散散心也好,也许看看风景,脑袋就会变得清楚一些呢。”
“谢谢你。”他点头,窗外是翠绿的山野美景,而他却无心欣赏。心中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无法脱身,也喘不过气来。
正好撞上双休日也许是唯一庆幸的事情,绿谷出久感慨自己有了一个缓冲期,来梳理他与轰焦冻之间的关系。轰焦冻并没有联系他,也许是为了给彼此空间,也可能是觉得没有再联系的必要了。绿谷出久向公司请了假,在入职没多久就请假,明明之前觉得是很严重的事情,但在现在仿佛也变得无关紧要。
出乎意料的,上次批准了他的假期,且并没有再询问什么,挂下电话的时候,绿谷出久叹了一口气。
新闻已经不再报道他们离婚之类的花边新闻,不知是否是安德瓦出手压了下去,大概率则是因为不再有什么必要,八卦总有新的,死磕一处没有意义。他打电话给了公寓的管家,询问是否还有记者蹲守,公寓管家说那之后的两天还有零零散散的人,到了第三天就不再有人了。
于是他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思考和轰焦冻有关的事情,丽日御茶子还要工作,走之前询问过他一个问题。
为什么面对这件事情,小久会有如此波动的情绪呢?丽日问他。
因为对象是轰君吧。他苦笑。我感觉事情好像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你想象的……
我以为我们是平等的,我们各取所需,这让我没有负担地和轰君相处。但如今我发现,原来只是他一昧地在帮助我。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两年来你们并不是平等的,是吗。
对……他低头。我一直是受益的那一方。
小久。丽日望着他。我认为这不是你能得出的结论,就像我和你之间,我们从来不会去考虑是否平等。你应该试着去问问轰君的想法,看看他是怎么认为的,也许只是你一个人在纠结这个问题,在他眼中,也许从来都不是这样想的。
问轰君吗……
他摩挲着手机屏幕。
天色太好,鸟鸣从窗外传进来。窗外依旧是翠绿的山野美景,而他却仍然置身矛盾之中。
绿谷出久有些出神,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年前的一些旧事。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他的母亲做了最后的大手术,手术复杂,出了一些状况,比预定的时间延长了许久,所幸手术非常成功。他并没有告诉轰焦冻这些,不如说他很少和轰焦冻说母亲的病况,他只是在手术前发了条短信,告诉轰焦冻今天可能不回来了。
医院很忙吗?轰焦冻回复了短信。
是。他编辑过去。我出门前在冰箱里留了乌冬面,你回家可以拿出来吃。
把后续事情全部处理完已经是凌晨三点。手术前,绿谷出久也昼夜颠倒地陪护了两天,此刻做完一切,心中有股石头落地之感。护工看不下去他的黑眼圈和憔悴神色,劝说他回家,许诺有自己换班,绝对不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