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婚礼,婚礼办得很简单,一大原因是安德瓦气得没有出席,于是大部分人也都不敢出席,连记者都迫于威压,只来了零星几个。在几个朋友的注视下,他们礼节性地交换了戒指,又礼节性地接了吻,然后就被牧师宣布他们正式结婚。娱乐小报为了完成业绩,匆忙拍了几张照片,斟酌着不会被安德瓦追究的谨慎言辞,将报道发了出去。巨鳄之子与大学同学闪婚,轰焦冻的婚礼就这样在威压下草草落幕,让所有企图看八卦的人扼腕。
他的母亲是在最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当她翻阅医院的杂志栏时,惊恐地发现自己儿子的照片出现在某一版面。电话里绿谷出久反复解释自己与轰焦冻真心相爱,我们是大学同学啊!他用劲浑身解数解释,我们几年前就在一起了……对,一直没敢告诉你,我是真的喜欢他……
真的吗。他的母亲担忧地说。
真的。他反复肯定。
小久。母亲的声音显得疲劳。我是世界上最希望你幸福的人,如果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请你一定不要瞒着我。
那一刻他的鼻子有点酸,但终究没说出真相。说出去又有什么用呢?只会让烦恼再多出一份而已。现在的情况再好不过,母亲的身体状况在一日日变好,他再也不用一天只睡四个小时,周转于各个打工地点。生活总是要继续,而他已经走了名为轰焦冻的捷径。
他已经足够幸运。
“啊,到了。”他说,堵车的路段终于开过,车子慢慢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透过车窗,已经能看到那幢新建的单身公寓,里面的某一户就是他新租的居所。绿谷出久伸手指了指合适的停泊位,“太麻烦你了,还特意送我回来。”
“没事。”轰焦冻说。
他解开安全带,跳下车。太阳很盛,照得他眼睛睁不开。“时间有点紧。”他带着些歉意,“你房子那里……我还有些东西没有来得及搬出来,但数量不多了,明天我再去一趟,房子的钥匙可能要等明天还你,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轰焦冻说。
“你晚点还也行。”对方补充。
“那多不好,毕竟都已经离婚了。”绿谷出久有些腼腆,他对他笑了笑,看见对方神色凝重,似乎没有和他嘻嘻哈哈的意思。他有一点点尴尬,思来想去还是朝轰焦冻挥了挥手。
“那……那我先走了?”他说。
“嗯。”轰焦冻回答。
绿谷出久默默往公寓楼走。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可能轰焦冻开车开累了,想站着透口气。他突然觉得有些遗憾,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遗憾什么。轰焦冻是个好人,他突然这样想到,也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挺遗憾的。
他有些黯然,连脚步都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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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
绿谷出久轻轻转动钥匙。
门开以后是熟悉的玄关,他无数次这样开门回家,而今天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用钥匙打开这扇门了。他脱下鞋子,走过玄关的时候他听到了电视的声音。
他有些惊讶,不知道为何今天这里有人,在他们虚假的两年婚姻中,轰焦冻白天往往都在外面,他放轻声走到客厅,轰焦冻坐在沙发上,眼神却没有聚焦在电视,听到响动,他把头转过来看他。
“你来了。”他说。
“嗯。”绿谷出久带了一个巨大的拉杆箱,“我不知道你在,有打扰到你吗?”
“没有。”轰焦冻说,他看着他把拉杆箱打开。
“其实东西也不多了,我马上就能收拾好。”他又解释了几句,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也不知道这样空洞的解释有什么作用,但他依旧说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纸上是他昨天回忆的还没收拾走的物品,包括衣柜里剩下的衣服,还有书等等。
“方便进去吗?”他站在卧室门口。
“你进去吧。”轰焦冻说。
这是一套地理位置非常好的公寓。
绿谷出久不知道轰焦冻买下它花了多少钱,但从两年前他们结婚开始,这就是轰焦冻名下的房产。虚假婚姻的婚期是两年,婚前协议找了很好的律师,财产全部公证,绿谷出久并没有什么财产,他的文件显得空空荡荡。
两年前搬进来那天,他也是拎着同一个拉杆箱,里面是他简单的几件衣物,还有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他看着短信上的地址,一路摸索到这里,站在门口紧张得手脚发凉,公寓的环境很好,空间也没有过分得大,对于一对刚刚毕业的新婚伴侣来说刚刚好。全套北欧风格的家装,一看就是找人全包做的,绿谷出久进门的时候,不知是设计师还是管家的人正在和轰焦冻介绍房子的情况。
你来了。轰焦冻说。需要我帮你把箱子搬进来吗?
绿谷出久下意识想拒绝,只是一个箱子而已,他也是正常的大学男生,没有搬不动的道理,但在介绍公寓的人正看着他,他顿时想起他的身份,他对轰焦冻笑了笑,说那谢谢你了。
他们像一对热恋的情侣,在介绍人的目光下,和和美美地协力把箱子搬进卧室。主卧装修得很漂亮,有着视野辽阔的飘窗和宽敞的大床,墙上挂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画。在他愣愣地欣赏这个陌生空间的时候轰焦冻拉过他,他贴近他,他们的距离变得很近,他把他暧昧地按到飘窗边,轰焦冻的唇瓣几乎擦着他的耳朵。
绿谷出久有些窘迫,尤其是介绍人还在一旁,但对方对他们露出意会的笑容,随即转身出去了。他不敢动,甚至大气也不敢出,轰焦冻靠着他。
他是我爸的人。轰焦冻贴着他,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他恍然大悟。
“这些……”绿谷出久站在衣帽间,对着柜子里的衣服露出踌躇的表情。
他把属于自己的衣服收走了,衣帽间里属于他的柜子里满满的都是衣服,他在里面挑挑拣拣半天,才挑出两年前他带来的那些。这两年他自己买衣服的次数屈指可数,衣柜里各色的西装、得体的衬衫全都出自轰焦冻之手,轰焦冻从昂贵的手工衣铺和奢侈品店一件件带回符合绿谷出久身材的衣着,就像闪光的锡箔糖果纸,把他从一个普通的毕业生,一点点包装成符合身份的已婚男人。
两年间绿谷出久没有太多关于衣服的概念,他只隐隐觉得衣帽间里名义上属于他的衣服好像越来越多,而他根本分不清楚这条条纹的真丝领带,和另一条千鸟格的又有什么实际上的区别。他劝阻过轰焦冻几次,但没有效果,轰焦冻似乎根本不介意在这一点上的开销。也许轰焦冻他们那一圈的人,确实会在乎伴侣的穿着是不是连细节都完美,绿谷出久这样安慰自己,他只是一个契约伴侣,遵守对方的规则就好。
他的衣橱越来越满,他也慢慢学会了区分领带和领带之间的区别,早上整理袖口的时候也变得越来越顺畅。今天来搬家的时候,绿谷出久才意识到原来两年间自己在名义上拥有过这么多昂贵的定制品。在工工整整排列着的衣物背后,他大学毕业时印着学校logo的T恤,他在夜市买的廉价运动鞋,还有理工男格子衬衫什么的全都被藏在了最底下的抽屉,而这些才是真正属于他的——代表着真正的绿谷出久,他把他们一一找出来,放进自己的行李箱。
“其他的不带走吗。”有人说。
绿谷出久转头,看见轰焦冻站在他背后,正注视着他。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半晌后说了个嗯字。
“太贵了,而且都是你买的……”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是买给你的。”轰焦冻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否则也不会是我的尺寸。”他有些慌乱,“主要我以后也没什么能用得上的场合,我想,这些也挺贵的,你可以转手处理掉……”
轰焦冻没有回答。
说不怀念其实也不可能。
毕竟是住了两年的地方,公寓有两个卧室,因为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往往平时分开睡,而当有客人来访时,伪造成两人一起住在主卧的假象。轰焦冻睡在主卧,绿谷出久一般是住在次卧的,那是一个装修干净的房间,床头的花瓶里插着简单大方的永生花,花瓶旁是他上礼拜还没看完的书。把书收起来的那一刻绿谷出久有些恍惚,两年的时光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