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以后可以去东京找他,可以去东京看妈妈。”少年喃喃自语。
母亲在记忆里是非常模糊的,几乎是没有的,但实则是他自欺欺人而已,母亲消失在初号机里的那天他也在场,所以那里空空如也的坟墓只不过是个标记而已。
可是,这次母亲真的在这里,而且,也没有可怕的量产人偶,绫波也只是维持她该有的模样而已。
父亲还是要将他隔离,抛弃,甚至连母亲也不许碰触。
找不到头绪的抛弃总把他的心破开两瓣。
讨厌怨恨?可以的,他把你抛弃了。
崇敬畏惧?可以的,他是你的父亲。
“真嗣君,我不知道……”渚薰柔声问道,少年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他的心产生异样。
那像被刺穿一般的疼痛甚至令他无力。
忽然,真嗣转过满布泪痕的脸静静地盯着渚薰:“那时候,曾为了父亲的一句赞赏坐上了eva,其实根本没有真心的赞赏,甚至做不做也无所谓,只是个扯线木偶。打败使徒后一切都能平息都是骗人的,那过后甚至更痛苦。”
“真嗣君,别再说……”
“我发现大家都在受伤,因为eva,因为我。最后,薰也被我杀死了。”真嗣滞缓的目光落在对方白皙的颈脖上。
“被父亲舍弃了,所以连寻找容身之所的力气都被舍弃了,就这样一直蜷缩着,就一直看着所有人离开我,我也只会流一两点眼泪,什么都做不了。”
“够了!别再说了!”渚薰从来都没有这样激动,更没有用过重的口气和真嗣说话。
“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一个。我能做到让人需要么?”
“我需要真嗣君!”
“那个时候,很痛,很痛,是吧?身体被捏碎的时候……那个时候,薰也露出这样的表情。但是,我还是那样做了。”
“很痛,是吧?”真嗣近乎哀求一般反复这个问题。
“若那种像是绝望的覆灭是疼痛,那么我想是的,那是疼痛。可惜并不是身体破碎的那一刻,而是真嗣君明明要哭泣却不能哭泣,还要说出原本不想说的话的表情。那一刻,我在想,自己真的可以把幸福,未来送到真嗣君的手上么?”渚薰蹙起眉,面露哀伤,双眸中涌现出无奈,爱怜,哀求,还有一点点的期盼。
真嗣猛地站了起来,俯视坐在椅子上的渚薰:“薰,我想出去。”现在他这只刺猬必须要暂时离开。
“要逃避么?你已经做到了。”
“我没有办法忽视父亲。”
“人心总有脆弱的角落。”
“薰,对不起,那个时候……”
“你这样我会感到疼痛,我想给真嗣君幸福。”
“我也不想再伤害薰了。所以,我得想清楚。”
“一定会回来的,对吧?”
真嗣用力地点了点头,道:“我想成为薰真正需要的人。”
少年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门扉又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第十五章 ep 15 ayanami
漆黑的街上空无一人,刺目的路灯灯光倒映在雨后积水上,寒冷的空气中传来隐隐约约的虫鸣声,偶尔有几声犬吠。
依稀能辨认出脚下的滑腻是被风雨打落碾碎的花瓣,真嗣低着头看着自己一步一步不知走向何方。
从前也有这样的经验,但这次不知道会被谁接回去。
不知不觉已走过车站,不知不觉走进了商业区,虽因天气问题不甚热闹,可周遭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傍晚路过的电器城的橱窗里摆放着几台新型的液晶大彩电正播送着晚间新闻或连续剧。
真嗣站在电器城门外呆望着:“这次没带随身听。”
“真嗣,你在做什么?”
是绫波的声音。
他缓慢地转过头,只见红灯一闪而过,随之绿灯闪亮,几辆卡车和小轿车匆匆驶去,一阵车流轰然而过。
曾在烈日之下看到幻影,少女就站在不远处,一瞬间,群鸟飞过,她便消失不见。
“在做什么?”指示灯里绿色的小人不断摆动四肢,绫波正过马路向他走来。
瞄了一眼少女手上提着的白色塑料袋,真嗣喃喃道:“没什么。”
绫波动也不动地瞅着他:“来我家坐坐,好么?”夜色令双瞳里的红沉淀下来,深不见底。
“这个。”对方没说话就是不拒绝,绫波把塑料袋塞进真嗣手里。
漫无目的地跟着绫波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最终停在一间小公寓前。
“绫波,住在这里么?”米黄色的墙身貌似刚粉刷不久,整座公寓感觉十分整洁。
沿着稍窄的楼梯走到二楼,绫波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径自走了进去。
日光灯被打开,真嗣看到了绫波的住处,还是家具少得可怜的单间,但至少不是暗无天日环境脏乱。
屋子里有一张小圆桌,一个衣橱,角落里还有一张整齐地摆满书的小书桌,玄关处还有个小厨房。
不过小厨房貌似从来都没被使用,异常干净。
绫波从小厨房端来两杯水,让真嗣把塑料袋放在桌子上,两人就面对面跪坐在小圆桌前。
塑料袋里装着两份便当,茄汁芝士意粉和咖喱土豆盖浇饭,绫波把便当拿出,将意粉推到真嗣跟前。
她淡淡地道:“吃吧。”
“行么?”自己做的蛋包饭才吃了一两口就出来了。
“意粉是早餐,你来了,你吃。”
掀开包装纸,便当涌出白烟,还是热腾腾的。
真嗣拿起叉子,安心地吃起便当来。
“吵架?”绫波咽下一口盖浇饭,问道。
他摇摇头:“薰怎么会和我吵架。”
“你的样子不开心。”
“是父亲。父亲的问题。”与绫波说话有种不能言喻的平静。
“他资助我上学。”绫波若无其事地吃着饭。
“父亲?!帮你交学费?”不会又是因为……
突然绫波放下勺子,平视着他:“没错,我很像你母亲。”
“你知道?”
“对,看过照片。”
沉默了一会儿,真嗣道:“不觉得很奇怪么?”
“奇怪?”
“资助样子很像亡妻的学生……”
“我不是碇唯。”绫波打断真嗣。
真嗣抬头看了看绫波:“没错。”即使是复制人也不是母亲,但有微妙的感觉存在。
“我想和别人一起生活,所以接受了资助。”
“和别人一起生活?”
“学校,很开心。”
“那真好。”
“碇先生做了什么?”从前叫司令,现在称呼先生。
“他要把母亲的坟墓迁到京都,也没想过告诉我,这还是薰告诉我的。”他搅弄着便当盒里剩下的零零星星几小撮意粉,又道:“从来都对我异常冷漠,我还没懂事前就把我丢在这里由老师照看着,直到勉强可以自理的时候薰才来到我的身边。”有些又是薰告诉他的。
“被抛弃?难受?”
他好像回到在意识浮沉中的那个电车车厢里。
“比养动物更奇怪。这次连母亲都要带走。”本该对这里的母亲几乎没感情,却在听到消息的一瞬不禁又感到被撇下。
“不被需要?”
“薰说他需要我。但是,父亲总可以一口气覆灭我全部的感情,我不想再做那个只会站在父亲身后哭着求他回来的傻子了!”他说得有点激动,眼眶有点刺痛,紧握的双拳在颤抖。
绫波淡淡地道:“没办法,他是你父亲,永远都是。”
“我不要。永远都不知道下一次的伤害是什么。”
“他在你心里的位置永远都是父亲。”
真嗣喊道:“觉得疼了就会蜷缩起来。然后谁都不好过!”
“为什么,不为你喜欢的人在心里留一点位置?”
“喜欢?”绫波也懂“喜欢”这种东西么?
“被别人喜欢,心里暖暖的,就不会痛了。”
“怎么可以这么软弱……”他说不下去了,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心需要东西填满,让好的东西填满才会快乐。当你把心意传递到喜欢的人身上,那个人,也会快乐。”
绫波继续道:“不要纠缠没有办法改变的东西。碇先生的心已经被掏空,没有人可以看得尽他心里的黑洞。”
“绫波……”不去接受,也就没法传递,不去接受好的,也就没办法传递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