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直以来对他最不客气的就是自己了吧。
然而如今,一种热烈的、无法言说的奇怪情绪蔓延在他身体中的每条血管,迫使他遵从自己的心,让他相信自己的想法。
……
*
身处梦中无法自拔的中原中也受到前所未有的波动,更久之前的、那些被细纱笼罩的记忆被人慢慢揭开。他在这场冗长的梦里突然头疼起来,无以复加的疼,还伴随发自心底那些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好从回忆中看到更多东西,但怎么都无法克制激动到近乎失控的心情——一份源自灵魂深处的苦痛之情。
他在梦里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强迫自己重新融入当年那个中原中也的内心,逐渐冷静下来。
*
中原中也不知道太宰治究竟怎么想,男人始终一言不发地站在自己身边。他能看到太宰的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指甲因此一次次深陷进手心肉里,再深一点就能划破那层薄薄的皮肤渗出血珠。
太宰治真是一只狡猾的吸血鬼。中原中也由衷那么想。这人甚至狡猾到对他隐瞒了所有事,兀自行动,让他看上去就是个一无所知的白痴。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揍了太宰治一拳,对方没躲,右颊瞬间被打得火辣辣地疼。
但太宰这次并不像往常那般用满满一箩筐的啰嗦废话调侃他,反而什么也没说,结结实实地挨了他毫不留情的一拳。
“你现在脸上那是什么表情?”中原中也瞥他一眼,皱着眉的样子很不屑,嘲笑道,“你难道不该笑着说我力气太小么。”
有三十秒那么长的时间,太宰治还是不言不语。中原中也捉摸不透这个人的想法,以前是,现在还是。但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他很清楚现在的情况,更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你的灵魂哪去了。”他不耐烦了,忍无可忍地发出最后通告,“就算这家伙说得都是真的好了,你难道准备让我再死一次?”
这句话很醍醐灌顶,太宰治眼神中的红色渐渐消退下去,直到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中也……”
“什么?”
中原中也侧过脸,对上太宰的视线——那是他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也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一种眼神,他想这也无需用言语来形容,这就是他的支配。
至于费奥多尔口中那些混账的、混乱的、扯谈的陈年旧账等离开这之后再慢慢算也不迟。
……
混战之中中原中也第一次体会到了心有灵犀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他甚至不需用眼神交流,对方也可以配合他高效地威胁到敌人,反之亦然。他和太宰治都是知道如何同一只血族作战的血猎,如今默契更佳。激烈的打斗中他们打翻了费奥多尔挚爱的那具棺木并扔向墙头砸得粉碎,这一幕成功刺激到了费奥多尔,一直以来冷静隐忍的费奥多尔大骂了一声该死的,愤怒更甚,动作更快。但中原中也还是看准机会让他硬生生吃下几个连续的重拳,作为这个俄罗斯吸血鬼先前愚弄自己的回报。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与两人遇到过的所有血族都不同,即使使出一身本事仍然无法制服他,虽然给予他好几记重创,但对方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愈合,就像一只出现在人类噩梦中无法战胜的恐怖怪物。
费奥多尔显然激怒了中原中也,他痛恨这种没完没了的纠缠和僵持不下。他抽出一直不离身的小刀,锋利刀尖隐藏在自己的拳头之下,他故作莽撞,让费奥多尔误以为自己又要给他一个不作隐蔽的上钩拳。
但他不知这是老狐狸的计中计。
等太宰惊觉想要提醒他时一切已晚,隐藏在手中的银色小刀和他的血一同滑落在地。
费奥多尔在他冲过来的时候抓住他藏有刀尖的拳,徒手。
然后另一只手赤手空拳在同一瞬间穿过人类脆弱到不堪一击的肉体,夺去猎物的意识和行动力。
待续。
第十六章
***
如果能将一切彻底忘记笑着活下去会轻松很多吧——
可心还是会痛。
所以拜托你,什么都别给我看了……
在梦中的回忆看到自己被击穿的一刹那中原中也仿佛感同身受那份痛苦,那种痛得几乎快要死去的感觉让他产生一瞬的头晕目眩。恶心得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想要赶快醒来,噩梦却如泥沼拖着他越陷越深。
疼痛感一直在灼烧着伤口和五脏六腑,但最后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
太宰治想来是费尽了一切功夫从费奥多尔手里夺回了半死不活的自己,中原中也透过回忆看到男人将他带回公寓的时候浑身是伤,前胸后背甚至胳膊上都是伤口,殷殷地渗血。
可太宰治却像早就习惯了这一切苦难,这些伤口并不会让他特别在意。
他根本不知道经受了那样巨大的创伤自己还能怎样活下去,基于理性的判断,当时太宰治应该放弃已经千疮百孔的他,专心对付狡猾又强大的敌人。但心里却很清楚太宰治不会那么做——即使不惜一切代价,太宰治也会把他带回去。
这样莫名而来的自信令中原中也有种复杂到无法言明的难受,它堵在胸口,悲伤情绪像荒草一样疯长。
如果太宰治没那么在乎他就好了。
为什么偏偏是他。
接下去的发展证明了太宰治确实如中原中也想的那样——他不惜一切代价,给了自己再一次沉重地活下去的资格。
……
上升沉浮的意识世界里,自己应该是安详睡着的。他躺在灵魂最深处,一无所知,他不奢求有人能将他拉离这里,也放弃了爬出去的念头。觉得一切就这样结束也无所谓,这里大概就是尽头。
可带有血腥味的水不依不饶漫了上来,渐渐没过自己躺在缸中的虚弱身体。
太宰治就在旁边看着他。他取过自己平时不离身的那把锋利小刀,在手腕上划了一道深深口子,然后手腕探入水中。
血丝丝融入一池清水,血融了水也浊了。
仿佛带有神奇的力量,浸在血水里的伤口正在以某种不正常的速度愈合,被强行撕裂的肌肉皮肤快速生长,其下那些被割断破坏的血管也重新抽长了出来。
快速的愈合生长带来的是灼心抽骨的痛。
但太宰治的负担显然比他沉重得多——随着流入水中的血越来越多,太宰治的额头冒出冷汗,汗水沾湿了他的头发。他的脸色比平常更惨白,甚至连紧闭的双唇也渐渐泛出不正常的紫。
中原中也想让他住手别再那么做了,可再怎么大声咆哮都没用。此时他的意识宛如梦境中的一只幽灵,只能看着一切发生却什么也干不了。
时间过得那么缓慢,像是把一秒拖成一分,一分拖成一个钟,而每分每秒又都是能劈碎他理智的痛苦。
当他以为一切终于可以结束的时候,太宰治仿佛做了一个无法回头的决定,五指在水下慢慢握住了他的手,手指穿过他每个指缝,牢牢反扣。
那么地用力,根本不给他任何拒绝的资格和余地。
“——没有我,你看你果然不行吧?”
说完,太宰治微微笑,双唇落在他紧闭的眼角。
几乎要将他劈碎的疼痛让中原中也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一切——他明白了为何脑海深处会让他看到这段根本不记得的回忆。
他与太宰治之间的一切变得开诚布公,于是他想喊不,他想挣扎,可都成了徒劳。
可是太宰治还是易如反掌进入了他的意识,下一秒贯穿神经和感官的痛楚瞬间侵袭他整个身体,世上不可能存在比这种痛苦更撕心裂肺的疼痛了,他痛得无声呐喊,眼睁睁看着原先紧紧融合的两个灵魂被迫慢慢分离。
太宰治自作主张把中原中也生命中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抽离了——甚至连一秒钟的共同记忆都不留下,在他的精神和意识里彻底取走太宰治的存在……他彻底
割裂了两人的所有联系,连藕断丝连的碎片都被收拾干净。
无法取代的疼痛感刺激了他原先已经快要死去的意识——他们都很清楚,世界上不可能有什么刺激能比活生生断开一对支配从属之间的联结更深刻也更尖锐的了。
或许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通过这种最危险也最极端的方式才能救回自己。可即使都知道,他依然痛恨太宰治的擅做主张,无法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