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多谢款待”的太宰回头看了看扶住门框看着门外的中也,想了会儿,还是向他跨出一步,一把拉住那只带着黑手套的手。中也也许是真的快醉了,很配合地没有躲避也没有甩开,这种不做拒绝的态度让太宰拉得更紧了些。
“我们离旅馆还有一段距离,得往山上的方向走。”
太宰拉着他走了两步,在绕过房柱子看到山口的小路时,指着黑漆漆的重山影子说道。
中原中也眯起眼看了看并不真切的前路,懵着点了点头,双颊还是烫烫的。
两个人两行脚印。他们踩着被雪水弄湿的泥泞山路向上走着,莹白的雪一直在山间无拘无束地飘着,万籁俱寂中孕育出一双细微可闻的呼吸声。
太宰一直走在中也前面,两个人始终淡淡地牵握着手,身体与身体一前一后隔开一段距离——而这四分之一米的距离,从来没有被拉近过。
山间冷冽的气温让中原中也始终没能彻底醉倒,有了太宰的牵引,他就极慢地跟在后面,虽然脚步有些虚浮,但总算没丢脸地一头栽倒在潮湿寒冷的山路上。
天在下雪,中也在看眼前的背影。
太宰治看上去很挺拔,比自己要高上太多,在他旁边自己的确就是漆黑的小矮子。而且太宰很瘦,腰窄腿长,一眼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瘦得让人完全想象不到那样的身躯下隐藏了怎样的一股力量。太宰的脸与其说英俊不如说漂亮,只是与女人眉眼之间的俗气美不同,太宰治的脸带有一种精致的英气。至于那头标志性的黑乱发,平时他也懒得打理,所以总是东一簇西一簇地翘出来,看上去并不是很有精神。还有太宰的眼睛……他从背后没法看到太宰的眼睛,但看了千百回的他一点也不难想象:一双宛如深色琥珀一样深邃的眼睛,至于闪烁其中的目光,可以如夏日那般飒爽,也可以如深秋那般沉静,甚至可以是令人永远捉摸不透的凛冽寒冬。
他脚步放慢,直到最后完全停住,太宰刚想回头看看他的情况,就被他松开了手。
在太宰的注视里他脱下了自己的手套,主动伸手翻开太宰的手腕,然后顺着带着体温的筋脉摩挲过去,直到最后将每一根手指插入太宰指间,一瞬间殷殷的暖流从两人缠握的手指间传递开来。
酒过三杯壮人胆,中原中也闭上眼仔细感受了一遍这种感觉。他是第一次赤裸着手与一个支配这样形成联结,这种时而清凉时而温暖的感觉他很陌生,但确实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舒适无比。
他们第一次结成联结,中原中也没有想到太宰带给他的感受原来是这样的,本以为是那种激烈无比也汹涌无比的情感。
这感觉……很怪异。他根本习惯不了两人间这样的气氛,好像一切都不对,与他想象的出入甚大。
“为什么……”他似懵非懵地看着太宰,疑惑地想要寻找答案,像个迷路的人。
“你觉得是为什么。”
四分之一米的距离被太宰拉近了。他向他走了两步,捏了捏中也与他交握的手,笑了。
“你制造了假象故意耍我。”中也说。
太宰看着他眼睛摇了摇头。
“那就是我们现在都醉了。”
太宰也摇了摇头,笑着说:“你啊,真醉起来发个疯就直接睡了。”
“那么……”
一个以感情为基准的想法在中原中也心里浮现,他被自己吓了一跳,眼神都瞥到了一边,嘴唇动了动,终归没有勇气把这个念头说出口。
可是太宰却眨眨眼,特别高兴地嗯了一声:“哦,是这个!”
“……什么?!我还没开口。”
“但是中也的脸上写着答案。”太宰倒是无比认定刚才他的伴侣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举起两人还握着的手,语气轻巧又笃定,“不只你的脸,还有,这里。”
中原中也想甩开他的手,断开此时此刻令他窘迫的连接,但却被太宰死死地钳制住。太宰不仅把他的掌心贴得更紧,手指也紧紧摁住了他的手背。
他的另一只手移到中也抿着的唇上,食指与中指擦了擦刚掉落在唇角的一片雪瓣:“不管这里刚才是要说出什么,就是它。”
终于,中原中也放弃了。他自暴自弃地不再做多余掩饰。对方早就用读心术把他看了个通透,文字游戏玩多了就像低级调情,他一点兴趣也没。
“中也?”
“嗯?”
他抬头。然后太宰假装漫不经心地和他接了个吻。
待续。
第十二章
漫不经心却绝非搪塞敷衍。
太宰的手指顺着中也微微僵硬的裸圌露手背向上滑去,停顿在肩膀,手指把不听话的几簇发尾向后捋了捋。中原中也彻底地被支配的气息包围,就连太宰摘下他那顶精致帽子都没任何反抗。太宰的手指顺势插入他后脑勺柔软的发丝,很明显地加深了唇圌舌侵入动作,中原中也这时候选择闭上双眼,这样他就看不见太宰眼中的自己了。
即使如此,太宰治的气息依旧紧紧缠绕住他,散在他唇圌间,甚至每一次呼吸也都不放过。那些支配的天性正试图撅获他的从属者天性,与之黏合在一起。
吻得很深很烈,就像喝过最烈的酒,酒精开始麻痹了他,他逐渐瘫软在太宰的拥抱里,被给予的吻甜得发齁,身体不由哆嗦。
不是因为雪,而是因为吻。
一个吻可以代表什么。友好、礼貌、亲情、爱情,亦或是不带任何亲昵成分的纯粹戏谑。
太宰治的语气疑似最后那种。
“第一次?”一吻完毕后他凑到中也耳边笑着问。
小时候,他的妈咪也曾很多次吻过他的唇他的颊,出于亲情。但鉴于刚才那个吻不仅仅是一个双圌唇贴合的动作,两人的唇圌舌有了更进一步的侵略行为,所以那的确是中原中也的“第一次”。
“看来是的。”不等回复,太宰就替他下了定论。
中原中也的眼睛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深深的吻而有些湿圌润,短时间的神智游离很快被拉了回来。回魂后的他从太宰手里夺过属于自己的东西——那顶帽子。
“是的,混圌蛋,你满意了吧。”
中原中也不会说谎,他从不说谎。即使这个答案会让太宰无比得意,但他还是边给自己重新戴上帽子边承认了。
脸颊微烫,但夜色令这一切看上去不太明显。这太好了。
公平起见他或许也该问太宰一句“那你是第一次,或者这是你的第几次”,但想了想还是太难问出口,就他所见,太宰治的水平没有好几个对象是实践不出来的。
他有些生气。
但讲真的,这些并不值得他生气。
支配和从属的世界从来无所谓的公平——那些梦想家们所谓的绝对公平是不存在的,爱情只是理想化的单词。荷尔蒙的规则实则简单得多、现实得多。从属忠诚于一位支配,但是支配却可以拥有更多的资源和感情。
他抛开了刚才那一瞬间的绝对依赖和脉脉温情,甚至一个眼神交流都不给予对方。
山间还是那么安静,清冷飘落于大地的雪粉没有任何改变。如果拥有时间停止的魔力,刚才那个热烈的吻甚至都虚幻到可以不计入记忆……
在中原中也被密藏的花园中,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他依稀见到仿佛还有第二次,但与第一次的完全不同。
那段时间北部血族的动作越来越频繁,这令他与太宰不得不把所有身心都交付给工作,两人之间即使闲暇下来,话题也只剩下永不见底的工作。
他们并非上了发条的工作狂。但工作性质特殊,如果他们都不做,那还有谁做?
那个晚上中原中也神色慌张地回到办公室,手臂已经受伤,血殷殷地染红了他黑色的西装外套。
太宰治闻到血腥味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狼狈不堪的搭档,他没想到只是出去送个文件而已,就发生了一件令他很不愉快的意外。冷色调的荧光灯下,他扶着中也坐到沙发上,小心翼翼脱下他的一边外套,用剪刀剪开血红的衬衣,触目惊心,好几个牙印丑陋地盘旋在原本平滑的皮肤上。
“太宰……”
“怎么了,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这个伤口,是被他们咬的。”
“我知道。”
“我好像……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