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抄(19)

这时候穆青在我耳边道:“看见没有?路家少爷就是被这毒物伤到的。”

我有些明白过来,穆青已提起嗓子,朝着对方喊道:“路家二小姐既然诚意求援,邑家少侠为何还对路家出此重手?莫非巫蛊世家早已入邪,变得是非不分了么?”

穆青一说我便已知道攻击我们的人就是抢亲的邑云枫一行,但却分辨不出黑暗当中他们到底躲在那儿,不敢乱动,只睁大着眼到处搜索。却原来穆青知道对方是巫蛊世家?待得一阵,那对面山谷的幽幽火光忽地亮了起来,近处的树丛中有人呵呵冷笑了两声,开口说了起来。

“邑家何时归过正邪之派?是非本是市井俗人所定,于我隐居山林之辈何干?邑家与路家二小姐订了终身之契,虽非两厢情愿,却已在仪式上发誓守卫她至死,便是不得外人欺近她身边半步。如此解释,身为明理之人能够明白么?”听口气嚣张跋扈,没半点软弱之意,很容易分辨出就是那个抢亲的邑云枫的声音。

二小姐被那黑影抓着手,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之中,这时候却说:“邑少侠,此次不得已释放了火蛇,实为急事相求。小女子性命浅薄如纸,本也不需要少侠出手相救,只为了路家那一脉相承的传家之宝。路家强则不与世事争端,弱则负于他人志不可短。如今只为这传家之宝而孤立无援,小女子心下难免焦虑不安……”

那邑云枫显然已经听出二小姐话中之意,立即回答道:“路家二小姐所言甚是。即已释放火蛇,无论何事,作为丈夫当倾力相助。”听口气像是立马答应了二小姐的求助。

“什么丈夫不丈夫的?这门亲事是暗箭伤人的家伙能攀的么?我说什么也不会承认的。路家还没有沦落到要陌生人接济的地步。阿花,你让他放手,回我们这儿来。”

小少爷在一边有气无力地嚷,二小姐正色道:“强敌当前,路家人单势薄,当与邑家联手共度难关。我既已释放火蛇召来邑家,若是有反悔之意,岂不是对邑家忠信之意的侮辱?你不想与邑家有所瓜葛,那便留你在这里好了。”

我对邑家抢亲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听二小姐这么一说,感情是想跟小少爷划清界限,差点想说我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小少爷看出我的心思,立刻说道:“你找谁不好要找邑家?我不同意,卫戎你说,你同意么?”

小少爷知道我喜欢二小姐,这一声问得颇有心机,我随口“嗯”了一声,说出口就懊悔自己不经大脑。在路家得保持中立态度,哪边都不帮,这么着才能保持兄妹和睦,才能让事态顺利发展下去。果不其然,二小姐见我顺风倒向小少爷,眉头一皱,便对邑云枫道:“事已至此,看来劝也是劝不进了。我跟你回你寨子谈这夺回传家之宝一事。你命人将我哥和卫戎绑了一起带回去吧。”

我听二小姐口气颇有威严,俨然一副邑家少奶奶风范,给惊得背心冒出了冷汗。邑云枫居然应了一声,黑暗中只觉他给对面山坡上打了个手势,便只见山坡上一个个人影都浮现出来,就连我身边也忽地多出了几个人,一把将我们擒住就开始五花大绑,作势要抬将起来。

我知道邑家对我们没有敌意,只是二小姐吩咐不得不听,内心正自矛盾着,因此也没有抵抗。小少爷身上有伤,再加执拗,被绑时兀自大吵大嚷。穆青见周围有人上前,早就一个翻身让了开去,只说道:“邑家既然佛心要帮老爷家的人,于我这二叔家的外人就不要绑了。我自己跟去便是,免得多生过节。”听他言下之意却是暗示邑家没人能绑得了他,请他们不要再做伤人的事儿了。邑云枫刚和穆青过招,知道此人非等闲之辈,心下识趣,便打了个手势,命人不再冒犯穆青。

邑云枫到现在才松开二小姐的手,从黑暗之中踱步出来,命人将小少爷放下,自个儿蹲在地上,查看他手臂的伤口。

邑云枫穿着一身黑衣,领口开到腹腰,长褂披到脚踝,赤着脚,穿着单衣,和当初在山寨里相比也没有多大变化,在这寒夜居然一点都不嫌冷,想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天气。他一蹲下小少爷就开始骂骂咧咧,邑云枫笑道:“读书人口出诳语,成何体统?该当受这惩罚。”

小少爷怒道:“奸诈小人!笑里藏刀!对你这种暗箭伤人的鼠辈,用上好听的字眼都会辱了文字的气节!”

邑云枫摇摇头,抓住小少爷手臂便是一阵揉捏,小少爷全身被绑,不能动弹,被他大力一捏,直痛得惨叫连连,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小少爷性格本来刚烈,在路家做了错事被老爷教训时也没见他红过眼,这时却受不得这等疼痛,忍不住痛哭失声起来,想是邑云枫用了什么妖术,才迫使他露出原本不该露出的柔弱一面。我在一边看见小少爷叫的如此凄惨,忍不住对邑云枫呵斥道:“你搞什么鬼!你这般虐待我家小少爷是做甚!”

邑云枫连头都没有抬,便道:“邑家人以德报德,以冤报冤,泾渭分明,从不做过分的事。他要打我结发妻子,是为过错第一;他对我恶语相向,是为过错第二。儒者不以礼相待,偏要伤了和气,受这惩罚,便是让他记一次教训。”

我想这邑云枫咄咄逼人,倒是没把小少爷放在眼里,胸口憋闷,就想着尖酸的字眼挖苦他,于是道:“这么说你倒还是礼贤下士,先君子后小人了?送我们出寨说什么和咱家二小姐从此不再是夫妻,怎么看到一支火蛇就巴巴地跑来再叙旧情了?既然结拜夫妻,那咱家小少爷便是你兄长,没见你礼貌地喊一声兄长,怎的还对他大打出手?这是做路家女婿应有的态度么?你这分明就是欺软怕硬!”

邑云枫不想与我争辩,低头盯着小少爷的手臂,便对我道:“住口!中这毒不死已是他大幸,这毒无药可解,我用五魂散将他内毒逼出,最后可否痊愈得靠他自己造化!”

我大感不妙,听这“五魂散”的名字像是一种很厉害的毒药,邑云枫居然下此重手伤害小少爷,还要用听起来更毒的药给他治病,心肠忒也歹毒,不禁想要破口大骂,没想到穆青在一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说的是‘笑断肠’?”

“是五魂散。”邑云枫一本正经地纠正穆青的说法,没想穆青已然捧腹大笑地弯下腰来。二小姐见势头不对,连忙拉了邑云枫的衣角道:“兄长只是一时怒起,并非有意冒犯,路家平日里也是这般口舌往来,做妹妹的早就习惯了这种争辩的气氛,也生受得起。只是兄长没有功夫底子,受不得毒烈之气攻心,若是兄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我也……”说着便有些内疚地低下头去。邑云枫见二小姐这样,心肠也软了,淡淡道:“原来如此。”便一甩长褂站将起来,喝一声:“回寨里救人!”

话音未落,四周围的人又围了上来,抬人的抬人,组队的组队,毫不拖泥带水,浩浩荡荡地开路向着来时的路走去,大半夜的着实热闹。我想起来那六儿还在帐篷里昏迷,喊了一声二小姐,二小姐兀自走在前头,见我询问,便说道:“那个人已经自行走了。”

“走了?那么重的伤,还被穆青点了穴,别说走,连醒过来都很困难吧?”我不禁迟疑。

二小姐停下脚步等我跟上来,便道:“习武之人既会封穴,亦会解穴。他功力不比穆青弱,在我们争吵时已然全醒,等你出了帐篷,他便对我道歉说他听见了路家人的私事,这并非有意。如若放他走,他便会保守今次听到的秘密。我想一来龙鳞之于钟家人早已不是秘密,又见他态度谦卑,面相俊秀,不像大奸大恶之辈,倒是有一些心事难以释怀,言谈之时忽而低头沉默,便问他是不是要去救那称为五儿的巨人。”

我想这六儿也非等闲之辈,放他走便是放走一个祸患,对路家现在这处境也并非好事,想二小姐有时英明过人,当机立断,有时又妇人之仁,听信于人,便是暗自叹气。二小姐见我神色有变,解释道:“你知道么,他和那巨人五儿是兄弟,只因钟老大给五儿下了毒,那五儿才会如此身形巨大,面目狰狞。那五儿自下毒之日起便不会说话,如一具行尸走肉。钟老大定时会给五儿解药,并以此要挟六儿帮他办事,待得事情办妥才给五儿治病,但剂量甚少,解不了他周身剧毒。六儿另想他法,想要脱离钟老大,帮五儿寻遍各种名医,却始终治不了他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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