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有兰则心无杂(6)

作者:芝兰在宇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要我说,杜虞侯那狗官,该杀,杀得好。”

“不愧是柳梢红啊。”

“可惜了,官府这次通缉,她是在劫难逃了。”

每日都会有人谈论到她,毁誉参半。这种感觉很奇特,你孤身在天涯,却总是听到一个人的消息,就像是她伴随着你、为你而生的那样,而如果音讯不再,似乎就失去她了。这又是一出追随,而我已然入戏。

那一日,我想起城外的系舟了。到城外时,已有人在,是她,另一人,我不识。

“你莫要拦我,你知道,拦不住。”

“阙歌,停止杀戮吧,你的仇不是已经报了吗?”

“是啊,杜虞侯要我家造出万民伞讨好皇帝,伞烧了,他杀了我爹,所以,我杀了他。

渡口的醉汉发了酒疯不肯把桨给我和娘,娘跳水引开追兵,我把酒葫芦砸那酒鬼的脑袋,可笑,只是破了一个小口,不过,他最终死在我的伞下。”

“杜虞侯死有余辜,可是老船夫只是醉酒无心之举,你也杀了他。”

“我的仇人都死啦,不过,还有一个。”

“谁?杀了他,你便停手吧,我们回万蝶坪,再也不踏入世俗,好吗?”

“不——我不能杀他,我的恨也消不掉!”

“为什么?”

“他放的小烟花还是我教的,那样的火,烧毁了我的家,可是对于他,那不过是娱人的火星,他那样无辜,他!又是这样可恨!我也是罪人!”

“不,阙歌,你不是,是那些恶人,可是,为了他们亡命天涯,真的不值得。”

“收回伞中剑,还能做回柳梢青吗,我早已不是易阙歌,而是杀手柳梢红。”

“阙歌,易阙歌,原来,你是阙歌。”

待她们走后,我才缓缓登上船,那儿果然有一个缺口的葫芦,老伯托我把船放了,是早料到这番纠葛吧……

“你要出城了?”

“是,我毕竟不是江湖之人。”

“你都知道了,就不怕我忍不住杀了你。”

“你总是问我怕不怕,那你呢,作为柳梢红,你怕吗?”

“我有何惧,纵死无妨。”

“我知道了,柳姑娘,请允许我这样叫你。”

“蒲式俭,你我永远不要再见。”

“也许吧。”

我们便那样轻易说定不再见,而我也再没见过她,原来,不见一个人如此轻易,我忘了,她不是普通人,可笑我还希冀一次寻常路上的偶遇。

江湖走走停停,她的音讯也时有时无,可幸未至断绝。】

“咦,师父,你也有伞啊,它也有名字吗?”

“它叫柳梢青。”

“柳梢青?”

“好听吗?以前它叫柳梢红,除了一个呆子,许多人都不喜欢她。”

【我去了很多地方,发现最喜欢的还是秦川,一望无垠的雪,可以埋葬一切,无论是爱是恨,是情是怨。

很久没听到她的音讯,秦川的茶博士不常谈起她。我放下茶杯,佯装成一个行走天涯的侠客,为此,我还佩了一把剑。只有我知道,剑是钝的,我还怕它伤了我自己。

那一天,我要了一杯桑落酒。

“听说,临安府有了一位厉害的捕头。”

“怎么个厉害法?”

“你不知道?听说啊,来无影去无踪的五毒双魅都被他抓到了。”

“那岂不是无敌了。”

“还没完呢,他发誓要抓到杀神柳梢红,本来不敢说谁更胜一筹,不过听说啊,杭州城已经戒严了,那柳梢红杀了杜虞侯后,居然明目张胆的待着没走,这回,插翅难飞咯。”

我忽然觉得,入口的绵甜卡住了喉咙,像猛灌了一坛白烈。

我要去找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东山的侧岭,可能我下意识觉得,就算比肩死去,也要死在曾并肩的地方。

当我看到沿路的猩红,我甚至希望她杀了万人,而她,仍在。

我下马,冲进了荆棘里。

我看到,她,站在崖边,极尽了最后一抹冷笑,跳了下去。

不——她还没看到柳叶翻新,她还没等到柳梢变青,她的仇还没报完……

“你确定要拜入我太白门下?”

“晚辈愿意。”

“可你根骨不奇,这般年纪,有点晚了,难成大就。”

“晚辈不希冀大器晚成,只求能学上一招半式。”

“你来我太白峰不为道,而为情。”

“请掌门成全。”

“有心者不拒,敢为者不违。入我太白门下,快意仗剑天涯。你,随我来。”

“从今天起,你便练这风雷一剑。”

“蒲师弟,今日到此为止吧,天已全黑了。”

“无妨。”

我在太白峰待了三年。

我离开白雪皑皑,踏入柳絮纷飞。

我还是会在路旁点一壶茶,探听消息,当然,消息里没有她。

我找到了曾经的捕快,他鲜衣怒马,仕途通顺,过的很是滋润,浑圆了不少。

五步内,我握紧了剑柄。

风雷一剑,穿腹,右旋。

我杀了他。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我是柳梢红,我来报仇。”

“胡说,柳梢红早就死了。”

“闭嘴,你杀死了柳梢青,而柳梢红永远不会消失。”

看着倒下去那双惊恐的眼睛,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侠以武犯禁。

急促的马蹄声渐响,我知道我已被包围,这一次,没有她与我并肩驰走。

我突然想就这样跳上草屋之顶,看一眼最后的夕阳,反顾这一生恩怨轮回。】

我杀过很多人,但只有一个人愿意为我赴死,而他恰又是我的仇人。

可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恳切,仿佛在说:阙歌,你本应该一生无忧无虑、恣意的活着。

也许这是个不错的提议,可是他死了。

他好傻,真的傻。

我九岁那年,家破人亡,天香谷捡到我,我学的第一招,叫,我意凌云。可,我最不会的便是这招,当我跳下悬崖,我突然想起它。

就让柳梢红消失世间吧。

余生我还能做回柳梢青。

我找到了被放的兰舟,却找不到他的归魂。

数声鶗鳺。可怜又是,春归时节。

“柳梢为什么会变红呢?”

“是沾血的缘故啊。”

“那怎么又变回青色了呢?是雨洗干净了吗。”

“因为有人曾期盼过,我会用余生洗净它。”

“阙歌,你看到柳梢变青了吗。”

“我看到了,我还看到柳叶又新,可再没人能续上一段柳梢青。”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写于2018.4.5清明

是天涯明月刀OL(简称天刀)同人文

6.旬卿(悼念三痴所作)

(楔子)

谁言三柳尽,翰墨未轻传。

三代执经纶,诗焚灯欲燃。

(一)

“道长,小生近来梦魇缠身,到底是何缘故?”柳子桓理了理半旧的青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颓然,只是那张英气不足的脸更那满布血丝的双眼都展现着他的惊惶无措,青冠微斜着似在困倦地打盹,仿若将倾之巢。

道士瞥了他一眼,又收回审视的目光,岿然不动。

柳子桓急了,他匆匆而来,没有带够钱财诚心供奉,不知是否惹恼了老道。

道士睁眼瞧见柳子桓发愣的样子,露出一种看清世间事的淡笑,砸吧嘴才说道:“小友莫急,循日例,不出今明,分晓自见,老道只有一字,赠与尔……”

遗?柳子桓仔细擦拭了父母的牌位,待随意弄了晡食,天已经全黑了,周遭伸手不见五指,他才记起居室里的灯油尽了。

那盏灯很快窜高了火苗,几缕青烟盘桓而上,古朴而寂静。灯后拉出柳子桓长长的影子。“挥毫玉案的父亲,俯首裁衣的母亲也曾被它照拂。”柳子桓如是想,旋即,书案上的两句残诗牵回了他的思绪。离商公的雅集只剩六七日,致仕的商相已下榻松江,不日将至。柳子桓只觉得灯明亮的刺眼,拿起半就的七律,就着灯苗一点,纸墨便蜷缩成了灰烬,他已经很久没有写出令自己满意的诗作,偶有文思也都在无力的文笔下泯然无光。踏不入文雅风流,真的只适合放弃功名躬耕乡里?

啧——

谁?柳子桓抓起木枕朝发声处掷去,只见白衣青年立在案边,面带慍色,继而拾起木枕,戏谑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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