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获确实也是在天香楼,书院难得放了一个长休,以往的狐朋狗友自是要聚上一聚。
酒过三巡,敬酒亦不知饮了几杯。
“有酒无乐,岂不乏味?”
“要不寻个歌姬来舞上一曲,大家说,如何?”
一群年轻公子纷纷起哄,在寻欢作乐的边界上试探地伸出临门一脚。
“去去去,说好的,只喝酒,不做别的。”
魏获脸色红晕,一看便知是醉了,神色不耐地呼喝。
“你们要听乐……嗯……也有啊,我来给你们唱……嗯……唱个……”
“不用,不用,不用!”
其他几个人摇得头都要掉下来。
魏获已经开始不管不顾地在那儿哼哼,酝酿起前奏。
一个青衫男子朝众人使了个只可意会的眼色,大家伙儿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的物件,逃荒似的溜出了雅间。
茗叶赶到天香楼时,魏二公子正抱着一根圆柱子,在那儿学驴叫。
连掌柜的都听不下去了,催促着,让他们赶紧扶回家去歇着。
茗叶和烟扣两人,硬着头皮,把瞎叫唤的魏获一路架上了马车。
途中,烟扣还不得不分出一只手来,尽量把魏获的嘴给捂上。
果然五小娘子说得没错,不要与大公子打赌,不要与二公子吃酒。
烟扣此刻才总算,深有体会。
马车紧赶一路进了魏府。
路上颠簸难受,不过,这也让魏二公子清醒了不少。
“二爷,柳姨娘出事了,二爷还需去看看才成。”
茗叶见魏获清醒不少,赶紧把自己要说的话抖搂出来,唯恐真出了点什么事,到时怪罪到自己头上。
“谁?”
魏获微眯着眼睛,略显醉意。
第二十章
“柳姨娘出事了,五小娘子让二爷去瞧瞧。”
茗叶伏在魏获耳边,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出事……能出什么事?哦……我知道了……那小丫头片子……又想骗我……她……怎么不去……”
魏获撅起嘴,把茗叶一把推开,晃晃悠悠地要朝自己的一听轩走。
茗叶都快急哭了,二公子这是听明白了还是没听明白?
他赶紧跟上去,只好招呼烟扣,把魏获一路硬拽到梅花院去。
梅花院院门紧闭,只能听到一个女子的叫声自院内传出来。
魏获听了,惊出一身冷汗,倒又清醒了几分。
他晃晃悠悠的疾走过去,飞出一脚,将院门踹得大开。
“谁在打我姨娘,找死是不?”
魏小婉自午后写到晚上,夜幕已落,看管她的“贴心”女使还给她掌了灯。
她饿得有些眼花,仿佛已经成为一个莫有感情的写字机器,手不住地抖动着,笔下的字也时大时小。
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笔,魏小婉长呼出一口气。
她把毛笔驾在笔架上,拍了拍手,抬起眉眼,朝门口喊了一声:“写好啦。”
立时便有女使进来,稍微瞧了几眼书桌上的纸张。
“即如此,姑娘可以出去了。”
女使点点头,微笑地朝魏小婉说道。
魏小婉起身,绕过书桌,往门口走两步,忽的想起什么,又转身折了回来。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女使见魏小碗步态轻盈地又走回来,不免疑惑。
待看到她走到魏二老爷每天精心打理的那盆花草前面,轻轻抱起时,急忙出声制止,“姑娘,不可!”
“我看爹爹这盆花挺好的,我抱出去给它晒晒月亮。”
魏小婉一本正经的胡扯。
见女使就要上来,魏小婉忙往后退一步,制止道,“我现在饿的手脚发软,指不定就摔了。”
莺竹在书房门外等了半天,问旁人,只说魏小婉被二老爷扣在里面,具体情况也不清楚。
此时见魏小婉端着一盆花草从里面走出来,不由惊喜的迎上去。
“姑娘,你没出什么事吧?可挨打了?还是挨罚了?莫不是老爷让你抄书吧?”
就不能盼着你家姑娘好?
魏小婉给了莺竹一个深深地眼神,也没搭理她这些浑话。
“姨娘怎么样了?”
魏小婉问出她担心了一个下午的问题。
“姨娘被罚了好几大杖,后来二公子回来闹了一通。现下已经寻过大夫,大夫说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魏小婉心下松了口气,望一遭四周,趁没人注意,带着莺竹拐过个弯。
小心翼翼地绕到书房侧面的一个角落,将那盆花草置于地上。
“姑娘,这不是老爷书房的那盆花么,你将它拿出来做什么?”
魏小婉气呼呼地回道:“让他找去。”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让他也着急着急。”
莺竹挠挠头,听得不甚明白,还没回过神,就被魏小婉拽着拉走。
魏小婉用过些许饭食,打着灯笼去了梅花院,看望柳姨娘。
这时才弄清楚,原来柳姨娘托人出去放印子钱。
印子钱这事,若是放在五十年前,只要不出人命案子,自然是一桩不怎么显眼的事儿。
但前些日子,沈先生才给魏小婉他们科普过一些当朝刑法,还专门说到了前朝废太子旧事。
堂堂一介太子因这事被废,那就很不一般了。
纵然,溃堤之穴,非一日之成。
太子被废自然不可能单单因为这一个原因。
然则,架不住不了解内情的人由此事以讹传讹,以至于刑部臣工对此也不敢稍加懈怠。
放印子钱这种事儿也就不断地被扩大化,一旦事发,就要被重咎。
魏小婉如今想起前朝废太子之事,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好似在哪儿见过或听过一般。
她如同老僧如定般,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婉儿……婉儿……”
柳姨娘侧卧在榻上,伸手轻轻拉了拉坐旁边的魏小婉。
“啊?姨娘……你说你说,我在听……”
魏小婉回过神来,冲一脸哀怨的柳姨娘道。
柳姨娘掏出手帕,擦去眼角上的泪水,絮絮叨叨地接着往下说。
“我原先想着,多存点银子,以后你出嫁或你二哥哥考科举,都能添点一二,也不必被家里束缚手脚,你常妈妈就说认识街上那放印子的,十两银子放出去,足月就能生息三两……”
说到这儿,柳姨娘停顿了一会儿,又抹了抹眼角。
“左右这银钱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把手头上的都给了常妈妈,让她寻人放出去。才拿了一次生息,你爹爹这个没良心的,就知道啦……”
柳姨娘抽噎了几声,说话声音有些发颤。
魏小婉费神听了半响,蹙眉问道:“那常妈妈呢?”
“你常妈妈被万芳园那位,押到庄子上去了。”
说到这事,柳姨娘更加伤心了几分,泪珠子止不住地往外掉,又换过一张帕子,掩面停顿了好一会儿。
“你常妈妈自小就跟着我,哪里适应得了庄子上的那些粗使活计,可怜她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好,如何活得下去?你爹爹那个心狠的,一点都不顾念旧情。”
说着说着,柳姨娘又开始埋怨起魏二老爷。
魏小婉听她念念叨叨,不由得有些头大。
只能把印子钱的刑罚给她普及一下。
柳姨娘听罢,目瞪口呆,喃喃道:“怎么会这么严重,没人跟我说呀。”
这会儿,她又开始连连自责起来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柳姨娘,魏小婉才起身回万芳园。
为什么这么着急地把常妈妈押走?
魏小婉心里一团乱麻,有时好似抓住一点头绪,转眼才发现只是一缕空气。
她敛下眼眉,心神不属地随着莺竹往前走。
一阵清风吹过,灯笼中的烛火闪了几闪。
莺竹微微侧身,将提在手中的灯笼往回收,还不忘提醒身后的魏小婉。
“姑娘,小心脚下,起风了,灯笼照不远。”
魏小婉回神瞧了一下那被风吹得微弱些许的烛火,点点头,小心注意起脚下。
第二日早上,众人到永福堂问安。
也没见到老太太,李嬷嬷客气地请了众人回去。
只说老太太还未起身,让她们不用等。
众人闻音知意,不便停留,起身往门外走。
周氏走出几步,停在门廊下,远远地瞧着渐行渐远的二夫人韩氏。
忽地冷冷的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