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见他穿着一身黑色武士短衣,扎着袖子,一条宽大的红色抹额束着披发,几缕刘海胡乱地从抹额散出,微微覆在眼睛旁边,脸上白一块灰一块的,不由得笑出了声:“在校场又被魏哥哥打翻在地?吊着打?”嬴政争辩道:“什么被打败,那是我战术性让他。”说着,把木鸢放至桌上,“这木鸢专门给你的,我看过了,能飞很高呢,你肯定喜欢。”
“前几日亲眼看到你被他脚一勾,便摔倒在地上,秦国第一剑客的名字不是白叫的,毕竟是元阳子的徒弟。”舜华收了风筝,虽然她依旧是取笑着嬴政,却拿出手帕帮他擦了擦脸。“擦不干净,回去洗洗吧。”
嬴政凑上前,看着她插着花,“要送给祖母?我来帮你……”却被舜华拦住了,眉头一皱:“你手太脏了。”
“那我去折一点新的回来。”嬴政便起来从亭中的席子起身往繁花处走了。
舜华正想说“足够了”,却见嬴政走远了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便继续手上的活,修剪枝叶,但是折枝花不是她特别擅长的,舜华有点苦恼,这花怎么都弄不好看。正想着,一阵笑声从另一个方向的繁花中传出。舜华抬头一看,出现五六个妩媚明丽的同龄女孩,看样子也在赏花。她们似乎走累了,便走到亭子这边休息。
“你这小宫女折花真是难看,收拾好到一边去,别影响公主们赏花休息。”旁边的侍女对舜华说道。原来六国的公主们去太后那里请安刚回来,看着满园花开,便提议来赏花游玩。
“我不是宫女,而且是我先来的,公主们来此休息,为何一定要赶我走呢?”舜华问她。
“哼,”一个女子讥笑着,“秦国的姑娘如此无礼粗鄙,跟秦国风气一样呢,真让人不舒服。齐国就不像秦国,可是礼仪之乡……”
“可是公主此番行为不是更加无礼吗?”舜华盯着她,没有想走的意思。齐国公主向来娇生惯养,在家中对下人们稍不顺心意,就非打即骂,此时见有人不吃这一套,忍不住抬起了手,却被一只手用力地握住。齐公主一惊,看到一个衣服脏兮兮的男人正抓着她,另一只手里捧着很多花,与不修边幅的打扮相反的是十分英俊但冷漠的面庞。
“你是谁?”齐公主想要挣开却挣不开,被他一把甩开,干净的衣服上印了一道手印。
“这位姑娘的侍卫。”他冷冷地说,“既然公主们不想呆在穷乡僻壤的秦国,我让人送你们回去吧。”
“你这小侍卫竟然如此嚣张,你叫什么名字,太后知道你就完了。”她愤愤不已地说。
“是吗?不打听一下魏之仪是谁?”他一挑眉说道,舜华听到这话差点笑了出来,却只能忍着,原来这是嬴政回来了。
“秦国第一剑客,咸阳宫禁军统领。”嬴政缓缓地说着。那几个公主听到,自觉理亏便离去了,却有两人留了下来。一人是燕丹的妹妹燕婉,一人是楚公主芈瑶。
舜华终于笑了出来,“什么魏之仪啊?魏哥哥听到要被你气死。”
“我说我是魏之仪了吗?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嬴政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若我说我是……”突然见到还有两人不走,便收起了笑容,“你们怎么不走?”又见一人似乎有些眼熟,“怎么是你?”
“我俩是留下来向姐姐道歉的,公主她平日有些骄纵,希望姐姐不要介意。”燕婉弱弱地说。
“感谢阁下当日救命之恩。”芈瑶拜了一礼说。
“我替魏之仪收下来,准确来说,当日真的救你的是他,不是我。”嬴政说着,见舜华疑惑,便将当日之事都说了一遍。
舜华表示今日之事不必介怀,又问了两人身份,知道燕婉是燕丹的妹妹,不禁感到十分惊喜,“如此也是我的表妹了。”
“你是舜华姐姐?”燕婉也很惊讶,“本来想得空来拜访的,没想到今日就遇上了。”
“改日我们出去看看丹哥哥吧。”舜华拉住她的手,燕婉便也坐到了席子上,又招呼芈瑶坐下。
“姐姐在插花?瑶姐姐从楚国来,最会折枝花了。”燕婉说。
“那就请公主帮我一下吧,这我怎么都弄不好呢,太后看了说不定又要摇头。”
芈瑶正要修建花叶,嬴政也坐下,将折来的花丢到席子上的桌上,不小心弄乱了舜华之前收拾整齐的折花。“你这小侍卫,老来添乱,快退下吧。”舜华瞪着他说。
“让我看看。”嬴政眉眼一挑,身子还是不动。
“对了,你拿着魏哥哥的名字唬人,不怕她们真的找太后告状啊。”舜华又想起刚刚没说完的话。
“太后才没那么闲找他呢,顶多就是莫名其妙扣点俸禄,我给他补了便罢。我要是真说我是嬴政啊,太后非得冲到我宫里,唠唠叨叨一顿麻烦死了。”听到他这话,其余三人都笑了起来,芈瑶是已经猜出来这人是秦王,而燕婉听哥哥说过舜华和秦王关系很好也猜出了他的身份,所以两人并没有意外,只是忍不住发笑。
“这衣服真脏,你就算说你是嬴政,我想她们也不信吧。倒像以前在邯郸街头的浪子。”舜华摇着头说。
芈瑶一边帮舜华折着花,插在瓶中,一边教着她们插花的法子,嬴政不太听得懂,自己起身到后面靠着亭子的栏杆坐着,静静看着她们。
“你要是觉着无聊,便回去,不必等了,你没那么闲吧,今天的文书都批完了?一身脏兮兮的,快点把衣服换了。”舜华见他在一旁百无聊赖,便让他先回去。
“算了,本来怕你一个人无聊来说说话。不过现在有人陪你了,你们女孩的话题,我也听不懂,走了!回头见!”嬴政摆了摆手,便顺着来路走了。
“秦王人挺好的,不像外面说的那样呢。”待嬴政离开后,燕婉说。
“哪样啊?”
“其实我们听说秦王丑陋,虎狼之貌。”
听燕婉如此说,舜华又笑了起来。“虽说秦王以前是邯郸街头的浪子,倒也不像别人编排得这么夸张。”
“邯郸?听说秦王是当年质于邯郸后来才回来的吧,公主也是从邯郸过来的?”芈瑶问。
“是呀,”舜华说道,“以前因为秦国人的身份,老受人欺负,亡父和太子丹护着才好多了。”
“舅舅?”燕婉一怔,又怕勾起她悲伤的回忆,便收了话头。
“也没什么,在邯郸的日子是最开心的日子呢。”舜华看出了她神情有变,依旧微笑着和说着话。“那时候,什么都不用管,父亲在,子政、太子、魏哥哥也都在。”
“现在过得不开心吗?大王和太后不是对姐姐很好吗?”燕婉问。
“毕竟是寄人篱下罢了,除了政和成峤,也没几个聊得来的朋友。但是成峤常年在外征战,子政每日忙于国事,别看他每日没个正经,他也挺难的,能聊能玩的时间也很少。今天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舜华苦笑道。
“我知道…我也不是在宫中长大的,母亲走的早,从小我被寄养在项氏舅舅家,哥哥老会带我溜出去玩,在楚国的日子是最好的。”芈瑶也被触动了心事。
“其实我也不想来秦国,我害怕秦国和秦王,我听说秦国人粗鲁残暴,异常狡猾,当日强行诓骗我父王联盟,将哥哥他也送到秦国当人质,我只想陪在宫里陪着父王母后。”
三人聊着天,各怀着心事静静插着花。在瓶中插完花,舜华突然想起嬴政送的木鸢,便从桌下拿出。
“真好看。是大王带来的?”芈瑶和燕婉感叹道。“是个大鹞子呢。”两人都忍不住凑过来看。
“刚刚大王是在等公主一起放木鸢吧。让他先走了,倒是我们的错了。”芈瑶说。
“没事的,他没有那么小心眼。我们先去放吧,他说能飞得挺高的,下次再找他一起。”舜华三人将插好的花送到夏太后那儿,又碰到了刚好来请安的成峤。
“你们要去放大鹞子啊?一起去吧,我替你们清了校场,那里地大儿,能飞得很远呢。”成峤见到这个木鸢,也是两眼放光,带着她们三个女孩去了校场。
魏之仪也在校场练武,穿着与嬴政差不多的武士短衣,看到他们手中的木鸢,不由发笑,“殿下刚刚放的木鸢,居然到你们手上了。这大鹞子,是殿下几日不睡觉亲自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