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并非凤天城,也不是那熟悉的凤府,皇城首富的院子自有它的气派,春日才开的名花在春初便徐徐绽放,吐露了芬芳,甚是娇艳。

一朵大红的芍药也在此时开放,色泽鲜红,却是极不自然,仿佛女子用剪刀剪出的绢花。

不离试着去抚摸那朵花,摸到的果然是一朵假花。

花是丝绸剪成,一院子争奇斗艳的花朵无一不是。

不离走向命运给她安排的屋子,那时候正是春初时候。

门关上时候,屋子里已有一人静静等待。他靠着墙站在阴影中,似乎要和黑暗融成一体。

龙九跟着不离来到了皇朝,是凤宝宝的意思,她不放心,就叫龙九跟着,要是不离逃了,就把她抓回去。

出发时候,她是这样对龙九下命令的。

龙九的眼睛只是两个无底的黑洞,对着不离时候,让不离起了一声冷意。

桌子上放着一个信封,不离打开,里头只是一个冷字。

冷这个字写得俊秀,笔锋尖锐,一笔一划都带着寒意,绝不是小姐所写,怕是小姐叫凤之帮忙写成。

用文字表达,一字就足够了,要到了人面前,小姐能有一大段话好说。

十日后不离开始收拾行装。

她安排规程的日子正是这个时候。

她带来的行李不多,来时带了多少衣裳,走的时候就带多少件,金家送了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无数东西搬进了不离的屋子,不离原封不动收起来。

金家不愧是占据了皇城商业关键位置,流通的那些商品要先经过金家之手,所以金家总能得到最好的。

油水多的时候金家养了上百食客,金元宝也源源不断的纳妾和享受,人皆说他荒淫无度,不知节制,但是却是给外人看的表象。

即使外戚众多,后院之内勾心斗角,但是金家还是按着自己的顺序走下去。

不离在试着掌握金家的规律。

“夫人,外头的马车已经备好,等待夫人启程。”金福在门口候着。

不离拿起包裹出门,路上听见哭喊声,金府里挂了白帐,几家的丫头都穿着白色孝服,披麻戴孝在门前哭丧。

倒是不离都不看她们一眼,径直走过。

忿恨的视线像绳子拌着不离前进的脚步,不离将她们都抛在脑后,回头看见燃烧成灰而飞扬的纸钱,像一只只枯黄的蝴蝶,飞不了多远便坠落在地上。

死的正是府里的七夫人,她是通奸被人发现,羞愤之下跳井自尽,这在大宅子里时有发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奸夫是个长得漂亮得过分了的伶人,自小被当成女儿身养大,唱戏时候也常着青衣角色,素手捏着一块方帕,身子柔软如柳枝,眉眼如画。

人也当他是女子,与七夫人义结金兰,平日里有往来,关上房门谈天说地,有下人路过听见里头传来唱戏的声音,吴侬软语唱得人心软。

前几日有个丫头端去一碗莲子羹,进门以后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眼。

眼前女子与男子的身体交缠在一起,不知廉耻的苟合。

男子长着艳丽的脸蛋,却是真真男人身,而她端庄的七夫人却在那个男人身下仿佛受伤的幼兽一般发出低鸣声。

见到此情此景,丫头顿时呆愣,在回神后,爆发了尖叫,七夫人起身拿起手边的剪刀刺向丫头。

七夫人跳井前被关在柴房里,蓬头垢面,疯疯癫癫,她唱得皆是小生的戏份,唱腔纯正。

听说七夫人未入府前曾是一伶人,在戏台上女扮男装,与她的青梅竹马颠鸾倒凤一番。

戏班子穷困潦倒,没了饭吃,她就抛弃了那男子,嫁进了金家。

多年未再唱戏,再度唱起,嗓子还是好的,而人却不是人了。

奸夫在当天就被乱棍打死,她在三日后趁着押送之时挣脱了下人的束缚,选了最近的井。闭上眼睛跳下去,而后再没上来过。

人死了,倒也干净,把罪名给洗了,这件丑事到底是没传出去,只倒是这人命薄,简简单单的就死了,享了几年福也算是活够了。

哭声渐渐消失,走出金府大门,已经没了声息。

门口挂了白布和白灯笼,下人踩着梯子把它扯去。

过几日就是立春了,怕不干净沾了晦气。

不离站在门前等着那些人把东西摘下,此时金满堂的养母锦艳出现在不离身边。

“少夫人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去,还没呆上几日,怕是下人都还熟悉主母的脸。”锦艳依旧穿着一身艳丽装束,福态丰满的身体裹在色泽鲜艳绣着百花祥鸟的缎子下,不露一丝肌肤却让人联想翩翩。

下人还穿着素衣,白色灯笼还挂在上头,她却一身艳丽,如同雪地中独开的一朵花。

不离说:“夫人说错了,金家主母可不是儿媳。”

锦艳以手掩唇,这本是大家闺秀羞涩的动作,在她做来却是另外一番风情。发鬓危垂,上斜插一枝金步摇,上面金片摇晃,风情万种。

“难不成是你家小姐?”

也不会是。不离在心底说。

见不离不答,她低声说:“看把我忙的,这几日一直忘记了跟你道个歉。”

“我不知道何处要夫人向儿媳道歉?”不离说。

“那日你叫丫头端来的莲子羹,我没胃口,就叫她转手送人了。”

“区区小事,要夫人挂心那么久,是儿媳的错。”不离微笑,抬眼看去,下人已经撤了梯子,门上又挂上了大红灯笼。

人死悲伤不过一时,而剩下的人还要日复一日的活下去。

坐上马车,锦艳送上一个小小的包裹,不离没有伸手接,锦艳笑道:“听闻小姐和少爷年纪相似,想她也应该喜欢甜食,你这些日子来忙个不停,都没有时间去采买皇城的特产,我就私做主张替你买了些,这是皇城最有名的八宝斋的五色点心。你可以拿去给你家小姐尝尝。”

点心用深蓝色缎子包裹,锦艳微笑递上,不离不接,她的手就停在半空。

不离伸手接过,道谢:“劳烦夫人费心,我替小姐谢谢你。”

“应该的。少夫人一路走好。”锦艳福身,目送马车离去。

驾车的师傅是从凤府里出来的师傅,他为凤之驾车有十个年头,这次送不离到金家的人也是他。

他粗糙的大手稳稳当当的操控着马车,回头对车子里的说:“大姑娘,我看金家的人待你不错。日后你在金家也能享福了。”

隔着帐子,不离的声音听来是没有温度的。她说:“希望如此。”

“金家前几日不是死了人么?怎么没看棺材运出去,啊,这嘴巴该打,晦气晦气。”外头师傅打着自己嘴巴,念了几声阿弥托福。

马车平稳往前,偶有起伏,颠簸中,马车垂下的帐子跟着晃动,光自缝隙处照进,忽隐忽现,照在不离的脸上。

她靠在马车壁上,抵着车壁,在离开师傅吆喝一声出了皇城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她放弃了抵抗,放下沉重的眼睑,让自己获得片刻休憩。

她梦见丫头端着那碗莲子羹走在长长的走廊上。

走廊外是一年四季永远开放的绸花,丝绸剪出来的芍药开得如火如荼,在丫头走后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丫头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走进了屋子里。

而后哐的一声,女子的尖叫,男子慌乱的声音同时传出。

不离站在门口,看见了地上一滩鲜血。

那碗莲子羹泼在地上,和血混在一起。

“你还是太嫩了。”仿佛是锦艳在她耳畔说这句话。

呼。不离吐出一口浊气,张开眼睛,伸手掀开帘子,马车已经在皇城外。

那里是大片的草地。

春初时候,绿油油的草地直接连到了天边。

这些低矮而柔软的绿草会在某一天某一刻同时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来,然后凋零。

不离的马车穿过草原的时候,恰逢涟漪花盛开的时候,不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仿佛是铺开的锦缎,人世间所有的颜色都聚集在这块锦缎上。

她觉得自己伸手进那花丛中,手就会染成五颜六色。

无边无际的草原刹那间变成了花的海洋,涟漪花开放时候毫不吝啬它的美丽,生命最后一刻绽放,那是最美丽的。

不离像行走在彩虹中。

等走出草原时候,所有的花都凋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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