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之轻笑,对凤宝宝说:“宝宝,你只要记得爹爹说过的话就够了。”
离开前,凤宝宝几度回首,望着那躺着不动的人,眼睛里是满满的期待。
她张开眼睛,看着陌生的世界。
红色的头顶,白色的帐子,一排流苏轻轻垂下。
枕的是玉枕,盖的大红绸缎的棉被,上面是大团的花,团团围绕着一只凤凰。
凤凰图案,只有凤天城才敢用,她想必还留在凤天城没有离开。
她没死,还活着。
她忍不住流泪,哭泣。
你要她怎么坚强的起来,再坚强,也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经历了家破人亡,见识了血色屠杀,她的精神早就在那场噩梦中到达了极限。
一旦支撑着她高扬着头颅不低头的力气散去,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
她咬着棉被,无声的流泪。
外面的世界,早不是她熟悉的世界了。
她的父亲也许已经随着那座繁华的城化为灰烬。臣民皆是枯骨,皆是俘虏,皆是奴隶。
而她的明天,也漂泊不定。
滚烫的眼泪从眼眶溢出,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划下,到了发际,渗进枕里。
忘了吧,把一切都忘记了吧。
她在十天后才能走下床,身体经过许久时间的折磨,像野草一样,即使已经破烂不堪,却还能坚强的抓着最后一丝希望活下去。
她好的很快,大夫来过几次以后就不需要再来了,伤口以极其快速的速度愈合,粉红色的新肉长出来,伤口结痂,脱落,而后慢慢恢复。
她试着走路,走出几步却倒在地上。
倒下去再爬起来,摸着墙壁,一点点往前走。
照顾她的人只是偶尔出现,给她端来饭菜,放在桌子上,一言不发,这里的人都低着头走路,单薄的就像一道黑色的影子。
她也跟着沉默。
没有人来告诉她活下去的目的是什么,她就只是单纯的活着。
学习走路,吃饭养身体,而后所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她等着有人走过来,告诉她她叫什么,她是谁,她为什么要活下去。
她慢慢的走到门外,在门前的石阶上坐下。
外头的雪又开始下了,凤天城的冬天要持续好几个月。
这里不比荣城,荣城是暖和的,到了冬日,即使下雪,也不会让人觉得刻骨的冷。
她伸出手指,接住从天空落下的片片雪花。
雪花很快在她手心融化,化成一滴晶莹的水珠子。
原来,天底下的雪都是一样的。
“你醒了?”有人出声说。
她转头,看见一人站在她的身后,穿着花青色的袄子,袄子上钉着小金纽扣。
她的头仰到顶点也只能看到她最上面的一个纽扣,用力仰头的后果是眼前发白,她低下头,安静不语。
“你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么?”那个女子不肯蹲下身,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瘦弱的女孩子。
女孩子穿着新的厚衣裳,原本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渐渐有了红润,只是需要时间调养,瘦的皮包骨一样。
女孩摇头,轻声说:“醒来就在这里了,许是被买来的。”
她对自己的命运知晓不多,但是有些事情猜也能猜出来。她疑惑的是那天看见的那个女孩子,仿佛是环着光芒而生的,怎么会出现在黑暗了,也许她是她的幻觉,因为在黑暗里呆的太久,于是产生了一个洁白无暇的幻觉。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屋檐遮不到的那些地方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这里的雪应该是干净的,不像荣城,雪底下都是红的。
她用脚尖轻轻踢着雪。
“想过要逃么?”不知名的女子依旧不肯蹲下身与她对话,她的声音自头顶发出,有一种莫名的威严。
她转头,这里是尽力去看站在她身后的女人,眼角的余光憋到她的脸,一半是仙女,一半是罗刹。
那人的脸大半被毁了,却不遮掩,如有人因她诡异的脸儿投以惊讶的目光也泰然处之。
这不过是皮相罢了。她总给人这样的感觉。
“你太瘦了。”女子挑剔的语气说。
她眼前的女孩像在她的砧板上的猪肉,她有责任有义务选择最好的食材把小姐养的白白胖胖的。
她是凤宝宝的干娘,她叫涟漪。
女孩在这里学会了低头和沉默这两个本事,面对这个女子的挑剔,女孩一言不发。
这不是她的错,饱受折磨的人没有肥胖的资本。
“再养三个月就能养胖了,这手要圆润点才好看,这张脸,多长些肉就能见人了,而身子骨最起码要多十几斤的肉……”涟漪在她身上上下抚摸,将她身体的骨架都摸透。
女孩任由她抚摸着,虽然心底疑惑不解,却不敢出声。
那女子来了,又很快走了,不打一声招呼,走前说了一句:“日后要给你多添一碗饭。”
等那个女子走了,她依旧坐在石阶前。
这个院落里甚少有人过来,除了一日三餐时候会有人来送饭菜,其余时间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坐在石阶前看着天边的光芒暗下去,一天又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那一章本来是在存稿箱里的,本来打算是下午那个时候发,谁知道睡了一觉,一觉过去已经是傍晚了,等下我会补上的。
【拾贰】
【拾贰】
凤宝宝缩在温暖的被窝里,脸颊是不自然的殷红,棉被把她包裹起来只剩下一张脸。
干娘端了热呼呼的汤药进来,问道熟悉的药味,凤宝宝忙缩进被子里。
“宝宝,这次干娘做的是甜的。”涟漪站在端着汤药,劝着被窝里的人。
“干娘骗人。”凤宝宝不肯出来,说完又是一声轻咳。
近日天气是越发的冷了,前几天不知道什么缘故受了寒气,凤宝宝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听干娘的话。喝了药,干娘给你做好吃的。”涟漪放柔了声音,劝着这个小女孩把药喝下去。
她又何尝不是想这个孩子健健康康的远离病痛,但是她一出生就带着病,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好生养着她。
凤宝宝还是不肯出来,涟漪将汤药放在床边的矮凳上,对凤宝宝说:“喝了药干娘就去和你爹爹说好话,让你下床,好不好?”
“干娘,宝宝怕苦。”凤宝宝小声的说。脸蛋已经从被窝里露了出来。
“我做了甜点甜你的嘴,听干娘的话,喝了药,就能好,好起来就去外头放风筝。干娘记得小时候在皇城里头放风筝的景致。皇城的天高高的,我们还小,一群孩子跑到郊外去放风筝,那个风筝啊,做的五颜六色的……”
凤宝宝认真的听干娘讲话,迷失在她的话里。
她也想看高高的天空,去广阔无边的郊外放风筝。
药进了嘴巴里是苦的,凤宝宝喝了一半就不想喝了,把药推开,药汁溅出,溅在涟漪的手上,身上。
涟漪无法责怪她,收拾了东西,拿来一小包东西,闻着就是香香的。
“宝宝,你的奴婢已经好起来了,你也快点好起来,知道么?”
凤宝宝眨着乌黑的眼睛,嘴巴里含了一颗酸乌梅,嘴角是甜甜的笑。
她还是坐在石阶前,抱着膝盖,寂静无人的傍晚,偶尔看见有熟悉的鸟停在光秃秃的枝头。
那些是忘记飞到荣城去的候鸟。
有一日,终会冻死在这个寒冷的地方。
她记得每年的秋天,无数的鸟儿从这里飞过去,天空上总有黑色的影子掠过。
现在,那些鸟儿都走了,熟悉的故国毁灭,它们是否会觉得陌生。
那只鸟回不到温暖的荣城了,而她也不能再回去。
仰望着树上的那只鸟,她看的渐渐入了神。
“跪下。”照顾她的那个下人先行走过来,按着还是在懵懂中的她的肩膀,施了些力,把她的身子压下来。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已经跪在地上。
膝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眼前出现两双鞋子。
一双大的,白色的锻质鞋面,千层底,阵脚细细密密,是双男子的脚。
另外一双鞋子是双小小的绣花鞋,鞋面上用五彩的针线绣着蝙蝠,如意,吉祥的花朵,鞋子小巧,却做的精致。
她心底是明白了,这两人就是她的主子。
她不敢抬头,寄人篱下,唯有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