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他身处寂静的小道上,身边只有一个忙着闻气味的李纯熙,于是只听到他问话的人收了小狗般的表情,迟疑道:
“这味道,似乎是桂花?方向在……这边。”
说着,她择定方向,提起裙摆就往那边走,王珵“媚眼”抛给“瞎子”,无奈摇头,跟了上去,前面已经传来李纯熙喜悦的声音。
“果然是桂花。”
王珵走进一看,院墙的角落里,几颗桂树稀稀落落的分布着,但盛开的黄色小花,散发着感染力极强的浓香。
李纯熙靠近桂树,嗅着浓郁的花香,见猎心喜,难得没注意有没有旁人,深深的吸了一大口,随即满足叹气。
“真是过得太快了,一个眼错不见,就已经到秋天了,你说等我们回长安,会不会见到第一场雪?”
对于这种闲聊,只要对象是李纯熙,王珵向来是抱着十分的乐趣来对待的,他认真的算了算时日,笑着回她。
“若是计划无误,按照往年的时日,是极有可能的事。”
李纯熙“嗯嗯”点头,两人就着“如何对待第一场雪”的事情开始讨论,很是煞有其事的模样。
“要真的按着我们的想法,那可就太好了。”
她说着,就想回身看看王珵。
此时她心情好的不能再好,近乎灿烂的笑让本就明媚的五官更添亮色,如同背光的角落有阳光落了进来,明煦又温暖,但在她完全转过来时,这笑就凝固了。
王珵被她快活的话语感染,正带着比平时要放松的神色回复她时,见她的神色,蹙眉循着她的视线转身看去。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恢复了平时的淡定,一个微昂下颌目带高傲,一个收敛神色不怒自威,让门口一行人成功顿住。
一行人中最高大的男人咳了一声,看着面露不善的李纯熙,又感知着腰上自己娘子拧着的那块肉,第一个开了口。
“表妹。”
他又看了看从容中带着深沉的王珵,眼神带着略微的敌意,这男人也太出色了,不能让娘子跟他多接触。
“王侍郎。”
李纯熙淡淡应了一声,看向徐如山前方的几名妇人,气质如水的老妇人格外显眼。
“赵老夫人,还有……”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眼神看向她身后面露惊艳,随即急忙低头的青年。
“赵家郎君。”
第67章 身份
徐何氏房内。
“老姐妹,请坐吧。”
徐何氏维系着礼貌的微笑,微微起身让面前的一老一小落座。
赵老夫人这样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精,哪里看不出来徐何氏暗带疏离不满的态度,心中苦笑,面上依然勉力撑着笑。
看了眼徐何氏指着的左下第一的位置,这是她向来坐着的位置,她与徐何氏年少相识,自认不比她差多少,哪成想到了快进棺材的年纪,却不得不低头……
赵老夫人眼中闪过自嘲,退后一步,坐到了第二位的位置上,并用眼神示意赵昱站在自己身后。
徐何氏看着她的动作,暗叹一声,她又如何能料想今日的情景,看了看右下静坐的李纯熙,想到她那天遭遇的事,心中的怜爱瞬间盖过了姐妹情谊。
足足晾了一盏茶的时间,徐何氏脸上礼貌的笑愈发明显,视线却停滞在手中的茶盏,目光随着茶叶的沉浮而微微移动。
“老姐妹今日前来,可有什么事情?”
终于说话了,赵老夫人松了口气,把下意识前倾的身子收回,将迫切的神情敛下,她挂上肉眼可见的苦笑道:
“您这可真是明知故问了,老妹妹我实在脸红,”她有些失态的揉揉发红的老脸,像是怕自己勇气殆尽,闭着眼一气说完,“今日前来,便是带我这不肖孙来道歉的。”
赵老夫人说着,情绪有些激动,她看着自觉在堂中跪下的赵昱,满是褶皱的眼角隐有泪光。
“这些日子我实在难受,枉我自认家教严格,底下的孩子个个都是好的,却万万没想到,最后是这个我最得意的撕了我的脸。”
说着,她恨恨的隔空点了点赵昱,赵昱低垂的脑袋几乎能收进胸膛了。
“事已发生,追悔毫无用处,今天我把他带过来,就没想着他能好好的走出去,是打是骂,老姐姐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求,只求您能留他一条小命,就是天大的恩情了!”
赵老夫人此时已是满脸泪痕,苍老的面孔搭配上眼泪,是一副任谁看了都不会毫无感觉的场景。
怪不得赵山这么老实的一个人,这些年居然也没见他吃过什么亏,有这么个七窍玲珑的贤妻,有朝一日说不定能升进长安呢。
李纯熙垂着头轻轻晃着茶盏,纤长垂落的眼睫下,是饶有兴趣的浅笑,余光见身边的曹氏有些坐立不安,她笑意中带了些无奈。
看看,这不就有人上钩了?
“母亲,先请赵老夫人坐下吧。”
曹氏看了眼赵老夫人半跪的身影,面露不忍,她看向徐何氏,帮她求情道。
这傻孩子,徐何氏是与李纯熙如出一辙的无奈,她看着已是徐娘半老,却依然透着些少女天真的曹氏,心中又怜又叹,她们把她护的太好了。
罢了,徐何氏摆摆手,曹氏顿时眉眼弯弯,上前扶起了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道了声谢,深叹了一口气,继续面露祈求的看向不作一言的徐何氏,余光却时时注意着对面低头抿茶的女子。
徐何氏沉默片刻,终于开了口。
“老姐妹,该赵昱道歉的人可不是我。”
说话的同时,赵老夫人便撞上了抬起头朝她看来的李纯熙,她身子微不可见的一颤,急忙避开了她的视线,故作自然的点点头。
“是是是,只是怕表姑娘太生气,不愿同我们说话,才想请您帮我们说说好话。”
“熙熙可不是这样不讲理的孩子。”
徐何氏微微皱眉,看着说话突然有些混乱的赵老夫人,心有疑惑,她这是怎么了。
赵老夫人也自觉失言,告饶了几声,却依旧没有看向李纯熙,不是因为看不起,反而有些敬畏的样子,她避开李纯熙若有所思的目光,瞪向赵昱。
“你这不肖孙,还不快快向李娘子道歉!”
赵昱这些天挨了不少混合双打,回过神来的他心里也又愧又羞,今天也是昏昏蒙蒙的被自己祖母拉了过来,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怯怯的抬头问道:
“哪位是李娘子?”
“你这!”赵老夫人被这蠢话气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激动之下的思绪也将一些不对劲给忽略了。
“能是谁?!是这位……”
赵老夫人手掌朝上,以请礼指向李纯熙,便看到了李纯熙放下茶盏,笑意加深的莫测笑容,她顿时怔住了。
她看着李纯熙笔直的后背一软,一扫之前小辈拘谨的姿态,以一种不符闺阁礼仪的姿态,懒懒地靠在了椅背上,目光也透出了些睥睨的高傲来。
“对啊,赵老夫人,”李纯熙语气淡淡,眸光却如一道凌冽的利剑,直直朝赵老夫人划来,“在场的哪位,是李娘子呢?”
赵老夫人终于明白了心中的不对劲是什么了,李纯熙顶着表姑娘的名义借住徐家,从来没透露出她的姓氏,旁人皆是以“徐表姑娘”来称呼的。
“我……您……”
赵老夫人结巴片刻,在徐何氏警觉和赵昱的困惑目光中,摇了摇头,起身朝李纯熙福下了身。
“这是做什么,这礼我可受不起。”
李纯熙语气带着些奇怪的笑意,话中说的受不起,动作却一点没客气,甚至还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她歪在椅子一边,支着肘笑眯眯的说出了让赵老夫人瞬间出了一身冷汗的话。
“赵山告诉你了对不对。”
她另一只手敲起了椅背,伴着“咚咚”的声音,拉长了最后两个字。
“——赵氏。”
这是动怒了,赵老夫人双膝一软,在急忙膝行过来的赵昱的搀扶下,才没能不堪的摔倒在地。
没在意自己此时的狼狈,赵老夫人推开赵昱,将满脑子关于李纯熙“喜怒无常”的传闻按在心底,自来徐府后,面上第一次带上了真实的情绪。
“臣妇大胆,恳请您听臣妇细述……”
……
赵昱在房门外焦躁的走着来回,他已经老老实实跪地道过谦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祖母很奇怪,这位徐家的表姑娘也很奇怪,她让祖母单独留下来叙话,祖母就真的把他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