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笑,在仆从们诧异的眼神中顶着一身凌乱衣衫和臭汗走出房门。
……
呼啦啦一阵翅膀拍打之声。
李纯熙视线从书中移出,挑眉看向出声处。
长缨收敛翅膀,侧头整理羽毛。
“怎么?这么快就想我啦?”
李纯熙放下书,笑盈盈走向长缨,长缨抬抬脚,李纯熙顺势望去,只见它脚上绑了东西。
“你去哪了?这是什么?”
李纯熙皱眉,伸手解开,展开一看,是鼓鼓囊囊的一封信。
不用看落款处,遒劲俊秀的行楷就已经彰显了笔者的身份。
“王珵?”
李纯熙诧异抬眼看着长缨,“你还真的去找他了?”
她知道长缨聪明,但没想到它这么聪明,李纯熙笑了起来,精致的眉眼一展,愣是将周围一切遮的黯淡无光。
“你立大功了,今晚给你加餐!”
李纯熙拍拍长缨的羽毛,便迫不及待的展开信封。
开头便是冷淡的一句。
“殿下私下与珵传信实在不妥。”
李纯熙早五百年前便不会为这种不知好歹生气了,她熟视无睹的看下去,隽秀的字迹里满是王珵式的清贵矜持,又处处皆是隐晦的关心。
看到最后的“殿下切要注意身体”,又再次无视了后一句“待病好之后要将之后课业补齐”的话,她笑眯眯的折起信。
“嗯?”
她再次捏捏手上的信封,确认里面还有东西,她将信封往桌上一倒。
一枝青绿的松叶映入她眼间。
李纯熙捻起松叶,沉默片刻,忽的笑了。
一阵微风袭来,将李纯熙案上的书翻了几页,显出一页明显常被摩挲的书页,上面写着:
“愿君学长松,慎勿作桃李。”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她身后便是红霞漫天,一双妖异的灰眸里明亮异常,如同那霞光一样明耀。
李纯熙笑意越来越深,慢慢笑出声来,容春寻声回头,见李纯熙抛却素日的矜贵,笑的明艳,她也不由带上笑。
“殿下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李纯熙摆摆手没有回答,旋转着手中的松叶,问道:
“容春,我最喜欢什么植物?”
容春停下手中的活,毫不迟疑道:
“您最喜欢的是陛下为您亲手种的梧桐,和各色好看常开的花儿。”
李纯熙笑出眼泪,点点头,语气里满是笑意却又让容春捉摸不透。
“是呀,那他怎么会送这个呢?”
说罢,李纯熙脸上的笑突然消失,敛眸沉寂一刻,将手上的松叶夹到那页书中,合上书页,起身说道:
“进去吧。”
容春几人对视一眼,福身道。
“是。”
她们大部分时候是摸不透李纯熙的想法的,也不敢揣测,只要听她的命令就好。
进了正堂,容春从寒露手中接过案盘,一碗黑漆漆的药汤孤零零待在上面,她叹了口气,这一碗药下去,这祖宗又要不高兴好一会了。
试药之后,她将药慢慢吹着,待到能入口时,她走至李纯熙身边。
“殿下,药来了。”
李纯熙嗯了一声,将手上的书放置床头,随手接过药碗,慢慢喝着。
容春吃了一惊,小心的观察李纯熙一眼,见她面无表情,眼中却满是愉悦,心中更加诧异,却没有多言,等待着她喝完。
这时,繁夏快步进来,行礼请示道:
“殿下,灵雨娘子在外等候,可要请她进来?”
郑灵雨?
李纯熙想起这个唯二的闺中好友,哦,现在是唯一了。
她是郑贵妃的侄女,也是刑部尚书郑尚书的嫡孙女,却不是郑家那雷厉风行的性子,倒像极了太子妃,温婉又娴静。
李纯熙昂首一饮而尽,放下药碗,往嘴里塞了一个蜜饯,含糊道:
“快请。”
见郑灵雨款款而来,李纯熙眉眼带笑,直到郑灵雨走进,脸上的慌张映进她的视线,她笑意慢慢散去。
郑灵雨向来娴静的眉眼满是焦急,凑近李纯熙道:
“那张峰的兄弟告御状了!告的正是殿下您!”
作者有话要说:
朱瑾花:扶桑花。
愿君学长松,慎勿作桃李——出自李白《赠韦侍御黄裳其一》
二十四节气的丫鬟就随便看看,不用在意。
第15章 风雨欲来
永远先一步知晓阴谋,将它扼杀于摇篮,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李纯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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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怎么办?”
郑灵雨急的团团转。
李纯熙将口中的果核转了一圈,随即牙关一合。
“嘎嘣。”
盛秋一个哆嗦,急忙递上白釉唾碟。
将口中的残渣吐出,李纯熙擦擦嘴角,看向郑灵雨。
“从你祖父那里听到的?”
郑灵雨向前一步,深呼吸一口,颤着声音回道:
“祖父算是最早接到消息的,可那张峰兄弟是在开化坊上告的御状,现在应该在平民间已经传遍了。”
“开化坊?开化坊上怎么告御状?”
李纯熙皱眉,被她说的一头雾水。
按大康律法,告御状需在城门外“登闻鼓”击鼓鸣冤,但告御状也不是随便击鼓就能受理的,不然大理寺刑部等可能会被忙死。
所以击鼓鸣冤后,需在大理寺堂受杖刑,男八十杖,女四十杖,初步证明宁愿受此重刑也要上告的意愿。
郑灵雨敲敲额头,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才缓过来。
“是我蒙了,是这样的,这张峰兄弟在开化坊拦住了沈国公的仪仗,说是要告御状,沈国公告诉他告御状的流程,那人便依言而行。”
李纯熙茅塞顿开,“原来如此。”
“您不着急么?”
郑灵雨真是服了李纯熙的定力。
“着急有什么用,况且,告御状又能如何,我还怕这不成?”
李纯熙笑了笑,她眼里好像是讥讽又好像是怜悯,她理理袖子。
“这世道本就不公平,命与命之间也有贵贱之分,他受了八十杖,抛了这条命上告,不过是让我损失些名誉罢了,又能如何呢?”
李纯熙嗤笑一声,下了结语。
“愚人之举。”
郑灵雨被她语气中的无情不屑吓到了,她怔怔的看着她,愣了片刻,松了口气,摇头笑笑。
是她想岔了,李纯熙话说的冷酷,但也确实如此,那人纵然是抛却这条命,也伤不到李纯熙一根头发,若论此事会损失些名声,李纯熙却又最不怕这个。
“是了,是我没想到。”
郑灵雨绷着的心终于放下,眉眼又是从前婉约恬静的模样,她笑道:
“若细细论来,伤到张峰的又不是您,不过是借着您名号狐假虎威的下人,况且您后来不是以命抵命了么?”
郑灵雨说着说着就开始迟疑,她看向李纯熙。
李纯熙敲敲案几,慢吞吞说道:
“你也想到了?明明我已经让周南偿命,那张峰兄弟为何还要告我呢?”
郑灵雨毫无头绪,背后却一阵发冷。
“殿下您……”
“这件事门道多着呢,那人可能只是一只扑火的飞蛾,也可能成为燎原的星火。”
李纯熙叹了口气,看向惴惴不安的郑灵雨,安抚着她。
“你也不必想太多,很感激你告知我这件事。”
郑灵雨被她转到这个话头上,连忙笑道:
“便是没有我,殿下不过是迟些知道罢了,何谈感激。”
李纯熙看着微微脸红的郑灵雨,有些恍惚,遇事方识人,如今才明白。
“心意可贵。”
李纯熙难得对家人外的人笑的纯粹,毫无倨傲。
郑灵雨急忙站起,满脸通红,福身道。
“殿下客气了,灵雨受宠若惊。”
“你值得。”
李纯熙摆手命容春扶她起来。
“天色不早,你进趟宫麻烦,赶紧去看看你姑母吧。”
郑灵雨明白李纯熙的脾气,知她说话腻了,留下最近为她绣的香囊,行礼告退。
李纯熙命容春送她出去,又看着案几上留下的香囊,精致细密,明显是用了心的。
“好好收起来。”
盛秋应了声,小心捧起,放置箱笼。
李纯熙下意识将身边的布老虎抱起,揉捏着它,眼神发散。
莫名告她的张峰兄弟、被拦的沈国公、前段时间的落水事件、民间她跋扈骄横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