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姑+番外(139)

妙容领着沈预和晋阳回来,小公主换了一身大红衣裳,兔绒滚边,显得喜气洋洋而又粉团可爱。她一刻也闲不下来,刚换了衣裳又跑得额头上冒汗,妙容在后面拉都拉不住,佯怒训斥她道:“刚给你换了新衣裳梳了新辫子又叫你跑乱了,一会儿陛下来看你邋里邋遢的,肯定要嫌你臭臭不肯抱你了!”

晋阳脆生生地说:“才不会呢,爹爹说就喜欢看我蹦蹦跳跳跑跑。”说着还并拢两条小胖腿蹦了两步。

妙容对太后道:“小孩子精得很呢,这么小就知道仗着陛下疼爱无法无天了,果然酷肖其父,和陛下小时候一个脾气!”

晋阳不太懂她的话,只听到“陛下疼爱”等词,得意道:“爹爹疼我,祖母疼我,哥哥疼我,妙容疼我,大家都疼我!”十足众人捧在手心里如珠似宝的神气。

颖坤却留意到妙容话风:“陛下要过来?”

妙容答道:“小公主好几天没见着陛下了,一个劲儿吵着要去看爹爹,拦都拦不住,我就派人去请他过来了。”

颖坤未应,太后先道:“年上事多,皇帝不来当然是因为抽不开身,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自作主张去请人了?”

妙容有些错愕,她不是第一回这么做,以前也未见太后责怪,遂跪下谢罪道:“臣妾知错,这就去召回婢女,以免打扰陛下……”

太后道:“算了,说不定他已经在路上了。”

颖坤站起身来:“既然陛下驾临,那我就先告退了。”

妙容想说既然陛下驾临不是应该多留一会儿,见了驾叙个旧再走?但是她刚刚被太后斥责,低着头不敢多话。

颖坤辞别太后和太子公主,出门后她走得很急,但还是在寿康宫门口和兆言迎面撞上。他只穿了一件牙白常服,外头罩一件同色锦缎披风,头上连冠巾都没戴,行色匆匆,显是匆忙着急赶来。身后除了齐进,还有六七名内侍宫婢随侍,颖坤与他一照面便跪下去叩拜,口中恭谨道:“臣燕州留后杨颖坤叩见陛下。”

额头触到地上青石,她恍然想起两年前也是在这里与他重逢,他也是类似的穿着打扮、随行扈从,连她说的话都十分相似,只是从雄州防御巡官变成燕州留后而已。

许多事好像都改变了,又好像从未变过。

齐进乖觉地退后两步想避退,兆言抬起手制止,一面对颖坤道:“起来吧,不必拘礼。”

颖坤依言再叩一下起身。兆言问:“怎么这么早就走,不留下陪太后共赴晚宴?”

颖坤道:“母亲在家等候,嘱咐早早归还,太后也命我代为陪伴侍奉母亲。”

兆言道:“也好,反正你在京中还要留到萱儿出阁,且有些时日。太后什么时候想你了,随时都可召入宫来相见。”

两人相对而立,一时静默无言。他说的话如此寻常,却又仿佛蕴含了难以言喻的深意,让她低垂了头,不敢抬起与他对视。这样近的距离,没有冕旒阻挡,没有金阙相隔,旁边是沉默俯首的齐进,她怕自己看了他便要失态。

还是兆言打破沉寂问:“进大长公主一事,太后跟你说了吗?”

颖坤点头道:“说了。”

“你是如何看的?”

她回答:“臣荣幸之至。”

“好,好……”他的语声中既有惆怅失落,又有尘埃落定的释然,“朕也料想你一定会答应的。过了上元朕就命宗正府拟旨,择吉日行册进之仪。”

颖坤俯身再拜谢。兆言又道:“既然家中有长辈等候,那就早些回去吧。”

她向石径旁让了一步:“陛下请先。”

“朕命你先走。”

她心中蓦然生痛,俯首一揖,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走出宫院大门绕到围墙那侧,恍然觉得浑身力气似被抽空,背靠在院墙上,过了许久,方听见墙那侧一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从门洞探过头去张望,隔着庭中冬日干枯的花树枝桠,正看到兆言举步走上寿康宫大殿前石阶的背影。两个孩子从殿中欢欣雀跃地奔出来迎接,他弯腰下去接住飞扑入怀的小公主,将她高高举起,女童清脆娇嫩的笑声遥遥可闻,男孩则亦步亦趋地抓住他的袖子跟在身后。

那是他回到洛阳后的另一重身份,人父人夫人子,如同江山社稷一样,是他无法规避的责任。

这么惹人怜爱的小娃娃,恨不得是自己生的才好。有那么一刻,她的确是这样希望的。

☆、第十四章 相见欢3

七郎看颖坤从宫里回来之后就有点恹恹的,第二天还闷闷不乐,话也少了。午间席上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别人问一句她才答一句,其他时候就坐在那里发呆。他心下了然,散席后悄悄问她:“你在宫里,是不是见到陛下了?”

颖坤点头:“嗯,还说了几句话。”

七郎道:“太后在后宫召见女眷,我不方便随行,早知道还是应该厚厚脸皮陪你一起去的。”

颖坤道:“其实也没说什么,旁边很多人,七哥在也是一样。”

七郎想起这段日子所见皇帝威严庄重不苟言笑的模样,与他印象中以及意料中的大相径庭,大约也可以想见他们见面的情形。兆言任性胡来的时候他还能护着自己妹妹,他现在不胡来了,七郎也只能一声叹息,无能为力。

他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心里愁闷也别光憋着,走,陪哥哥去东院比划比划去,挨两下揍你就不难受了!”

颖坤噗嗤一笑:“你要真想让我出气,不是应该被我揍才对吗?”

七郎道:“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兄妹俩在雄州就时常切磋比武,七郎不顺心的时候就喜欢练武,一套枪法剑法舞下来,浑身筋骨活络,大汗淋漓,说不出的爽快,什么愁绪郁结都抛诸脑后了。

两人往东院练武场走,途中经过仆役居住的院落,围墙那边居然传来霍霍的磨刀声。颖坤看了七郎一眼:“是不是你又支使靖平给你磨刀?他现在是个正经的参军了,可别还把他当下人使唤。”

七郎连忙摆手:“我当然知道,从他入伍开始就没把他当过下人了。”

二人对视一眼,踩着围墙根的矮树跃上墙头。七郎还戏谑她:“末儿,过了这么多年,你翻墙的身手还是这么利索。”

颖坤道:“彼此彼此。”反正这种事他们俩干得多了。

午后四下宁静,两人沿墙头走了一段,借着墙上伸出的树枝遮掩踪迹。墙那边磨刀的正是靖平,他坐在院子正中,磨刀石放在长条凳头,脚底下一只水盆,旁边地上一堆刀枪剑叉各式兵器。院子里除了他还有一个人,站在廊下抱臂看着他,却是红缨。

靖平招呼红缨道:“快过来,帮我把磨好的兵器收起来,这活你干得最熟了。”

红缨背靠柱子没有动,面色冷淡:“我只管伺候国公府的主子,不负责伺候你。”

靖平道:“这就是给七郎和小姐磨的,过两天有禁卫将士的演武大会,他们俩都应邀参与,堂堂的镇边节度使总不能输给京师卫兵吧?”

七郎确实受邀参加演武大会,不过只做观礼裁判,自己并不会下场拼斗,颖坤则婉言谢绝了邀请。这是颖坤头一次听见诚朴老实的靖平睁眼说瞎话胡扯,不由好奇心大起,转头见七郎也一副兴致勃勃准备看好戏的神情,两人都屏息噤声盯着院中。

红缨不情不愿地走过来,蹲在水盆边把靖平磨过的刀剑枪头放入水中清洗,一边嘟囔道:“你现在不是奴婢了,威风赫赫的参军,还做这个?”

靖平道:“回来了就跟以前一样,做人不能忘本,得时刻记着自己的根基本分,是吧?”

红缨不太愿意搭理他,把兵器一件一件清洗擦干收入皮囊。两人一个磨一个洗,默默干了好一会儿活,谁也不说话,久到颖坤以为靖平真的就是想找人搭把手磨刀而已,他才慢吞吞地用闲聊的口吻问:“红缨,过完年你是不是就二十八了?”

红缨语气不善:“二十八怎么了?比你年轻多了。”

靖平道:“是啊,咱俩都年纪不小了,寻常谁家拖到这么晚还不成婚。我伯父家的堂兄和我同年,他的孩子都定亲了。媒人也想一并给我介绍门亲事,可人家姑娘一听说我三十好几还没成过亲,一定是有见不得人的隐疾,谁都不肯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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