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姑+番外(138)

靖平间隙抬头在人群中瞄了一圈,在众人最后找到了红缨。红缨本是看向他这边,两人视线一对,她立刻虎下脸把目光移开。靖平也转回来与母亲说话,只是唇角暗暗勾起一抹笑意。

除了刚从边境回来的兄妹三人,家中众人瞩目的焦点就是即将出嫁的萱儿。萱儿的夫婿是大娘从世家子弟和新晋才俊中选取,安排见了几次面后,萱儿相中了其中的翰林编修、太师张士则的侄孙张景略。据说老太师起初对这桩婚事本不待见,毕竟他和杨公一辈子政见不和,朝上争吵攻讦,私下也毫无往来,现在孙辈居然要结为儿女亲家。皇帝回朝听说后,大约是出于愧疚补偿的心态,册封萱儿为宜安县主,予以厚赐。有了皇帝撑腰,张太师也不好阻挠侄孙的婚事,就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颖坤私底下悄悄问过大娘,萱儿对皇帝册封她县主是何反应。小姑娘虽然有点别扭,但还是接下了玉册赏赐,回头听说张士则因此同意了婚事,即又喜笑颜开,欣然接受了县主身份。张氏是大家望族,有这层尊贵身份在,婆家就算想苛待她,也得顾及皇帝陛下的面子。

大娘应付小姑娘那点少女心事就是牛刀杀鸡,她的开明疏导显然起到了比截流阻堵更好的效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兆言又御驾亲征一年多不在洛阳,小姑娘的心思也就慢慢淡了。颖坤看她满心欢喜地准备待嫁,心中一块大石也落了地。

颖坤回京后第一次见兆言是在元旦大朝,在此之前太后已经遣使往来多次,大郎七郎也奉旨入宫觐见过,他肯定知道她回来了,却不曾召见。

为此七郎觉得十分意外,皇帝的行为举止出乎他的意料,反而让他忧心忡忡,从宫中回来后对颖坤说:“陛下下旨把你召回来,不就是想见你吗?他不但没问起你,中间大哥提到一句,他还故意把话岔开了。这才四个月,不会这么快就变心了吧?”

颖坤笑道:“我早就说过,七哥太小看陛下了。”

七郎确实小看了他,他已经不是意气冲动的少年,而是金殿上威严持重的帝王。元旦各地官员齐聚,恭贺新年,祭祀天地,朝上庄严而肃穆。颖坤的职位不算显赫,位列百官之中,最接近的时候,她离他也有数十步之遥。御座上的皇帝身着衮冕,十二旒玉珠挡住了他的脸,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却可以看清阙下众人一举一动,每个人都觉得皇帝似乎在看着自己,于是愈发敬畏俯首,谦卑地低下头去。

颖坤只有和七郎单独上前拜见起身时看了他一眼,隔着旒珠四目相对,她忽然明白了他以圣旨召她回京的用意。即使只能这样阙上阙下遥遥对望一眼,只能以君臣的身份公开见面,她也觉得数月来的相思愁绪尽得纾解,心满意足,襟怀坦荡,不会有任何愧意负担。

回到洛阳,你就不是我的兆言,而是大吴皇帝陛下。

所以,他就以皇帝陛下的身份与她相见。

☆、第十四章 相见欢见2

新年命妇陆续入宫参拜朝贺,如今杜贵妃已经玉体康复,后宫事务也从苏贤妃手里接管过来。颖坤的身份比较特殊,她既是公主,又有官职在身,也可算是外官,就打了个囫囵眼没有随母亲大嫂一同去参加宫宴。过了几天,太后单独遣人来召她入宫,姐妹俩私下见面叙叙家常。

到了寿康宫,太后正在逗两个孙儿孙女玩耍。晋阳小公主快两周岁了,像她母亲一样活泼好动,满地乱跑。太子沈预刚刚八岁,但已经像个小大人了,追在妹妹后面弯腰双手护着连声喊她:“你慢点!慢点跑!小心摔着!”

颖坤看他俩一前一后跑得满头是汗,似乎也回忆起一点三四岁刚记事时六哥七哥陪她玩的情景,不由莞尔。

小公主看到来了生人,立刻收敛了野性,跑回太后身边往祖母怀里一钻,抬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凑,一边说:“擦擦,擦擦。”意思是让祖母给自己擦擦脸上的汗,整理一下仪容好见客人,逗得太后欢笑不止,从妙容手里接过汗巾把她的小脸蛋擦干净了,又替她顺了顺头上毛茸茸的双丫辫,才指着颖坤对她说:“快去叫姑婆。”

沈预去搀妹妹的手,小公主还不让,双手交叠身前,端端正正又歪歪扭扭地和哥哥一起走到颖坤面前行礼,奶声奶气地说:“姑婆。”

颖坤本以为自己见到兆言的孩子会不自在,但是在这粉雕玉琢面团似的小人儿面前,什么龃龉别扭都不见了,真是生怕自己呵气都会把她吹化,连声答应,取出准备好的见面礼一人塞了一个。

小公主又蹬蹬蹬跑回去,把礼物上交给祖母,倚在她怀里忍不住好奇小声问:“姑婆,是姑姑的婆婆吗?”

沈预抢着回答:“不对,姑婆是祖父的妹妹,父亲的姑姑。”小男孩也偷偷地打量她,似乎对这么年轻的姑婆感到十分好奇。

中间太后打发妙容带两个孩子下去洗脸换衣服,姐妹俩坐下来饮茶闲谈。太后感慨道:“我自己没生养过,所以一向对孩子不甚在意,皇帝小时候我对他太严苛了,从来没把他当小孩子疼宠过。自从有了这两个小祖宗,才真的觉着自己是个当祖母的人了,体会到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至于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反倒一点都不重要了。”

颖坤望着两个孩子离去的方向,面上还留着依依不舍的笑意:“是啊,这么惹人怜爱的小娃娃,恨不得是自己生的才好。”

太后道:“末儿,你还年轻,有没有想过……”

颖坤把脸转回来:“孩子都是别人家的有趣,真轮到自己头上,大概又要觉得烦扰琐碎苦不堪言。我是没有这个福气了,十年前就已立誓不再改嫁,否则早作打算,现在孩儿也有太子这般大了罢。”

这是太后第一次听她说起立誓之事,本存了试探之意,听她这么一说反而觉得愧对她:“不过是鲜卑的太子,你怎么……唉,算了,左右你这一辈子都献给他们沈家江山了。”

“太后不也是吗?”颖坤笑道,“幼时就曾听太后说过,身为女子可以不局限于闺阁之内,亦得展心胸抱负,这都是先帝的知遇之恩使然,肝脑涂地不足以为报。我不如太后有经天纬地之才,守得一方疆土安宁,予愿足矣。”

太后想起打算跟她说的另一件事,此时提起倒正恰当:“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委屈了你。前几天我刚跟皇帝提过,成皇帝诸女除了玉真健在,其余都已辞世,玉真又执意斩断尘缘出家奉佛,先帝的姊妹里就只剩你这一个结义妹妹了。连晋阳都有了封号,你比她长两辈,不能只叫公主,应当进册大长公主才合情理,以褒奖你对阵鲜卑之功,领兵授官也有楚国公主先例可循,免得那些迂腐儒生说三道四。”

楚国公主是高祖的姐姐,远嫁江陵,高祖起兵后与其夫一同举兵响应,夫婿阵亡后独自领兵,曾接连攻下淮南十余州郡,使高祖在南方立稳了根基。高祖登基称帝后尊其为楚国长公主,昭帝时进尊大长公主,掌控淮南军政数十载。正是因为有楚国公主在先,颖坤在军中领衔、任燕州留后才没有受到太大阻碍,心存不满的人悄悄议论议论也就罢了。

颖坤面色坦然地问:“陛下同意了吗?”

太后道:“他尚未回应,我先问问你的意思,毕竟咱们姓杨不姓沈。”

按理说这样的隆恩殊荣,她应当固辞不受以示谦卑,但是除了循楚国公主旧例以平人言之外,这项提议还有另外一重意义。大长公主的名头一旦落下来,皇帝姑母的身份便是铁板钉钉,再无转圜之地了。

颖坤道:“一门双节度,再进殊荣,就怕又要落下话柄,叫人说我们杨家是外戚专权。”

太后道:“那还不是父亲和兄弟们以身殉国、你和大哥七弟忘死拼杀挣回来的。权势落在我们这样的门庭才叫人放心呢,下一辈就一个女儿,还马上要嫁到别人家去了,能有什么异心?”

颖坤想了想:“那便由太后和陛下做主吧,臣并无异议。”

太后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同意了,见她神色平静,并无含恨悲辛之色,更觉得委屈亏待了她。但是还能怎么样呢,想想上下五千里的江山,一万万的黎庶,想想金阙下的朝臣,甚至眼前承欢膝下的一双小儿女。人生在世有许多不得已,有舍有得,尤其这天家皇室,万众瞩目,更不能随心所欲肆意而为。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大长公主,燕州留后,一圆其生作女子的报国之志,也算是私情上亏欠她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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