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经年之春尽夜+番外(39)

作者:糍粑鱼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然而比起这些年来受的冷遇,这点儿失望也不算多大事了。皇帝勉力笑道:“朕这就叫人传她过来。”

少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更加疑惑。他们俩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即使是以前父皇花心思欺骗母亲的年月里,父皇也从不曾对母后这般惟命是从。

若说是惧于梁国的威慑,他自是不信的,梁国皇族只当没有这个公主了,父皇对母亲再好也没有用。

玉梅来了。比起言未已,五年间她老了许多,少冉险些认不出她来。

和言未已不同,她甫一见到少冉便激动得捂住了嘴,泪水从她凹陷下去的双眼里滑落下来。

“奴婢见过大皇子殿下。”她行了个蹲礼,声音颤抖得控制不住。当着皇帝的面,她不敢说更多话,起身后便一直低着头抹眼泪。

言未已看了看玉梅,又看了看脸色略有些阴沉的皇帝,脆声道:“我想和阿炎说说话,有玉梅服侍就好,别的人就叫他们下去吧。”

皇帝便朝身边的太监瞥了一眼,那太监立即引着众人退出去了。

“阿炎怕你,你在这儿,他会不敢说话的。”言未已见皇帝还在身边,抱怨似地补了一句。

少冉见她似乎毫不顾忌皇帝感受的模样,心里的讶异无从描述。

而当他看见皇帝竟然对她笑了笑,转身离开,不得不怀疑自己此刻身在梦中。否则父皇怎么会这么听她的话?

没有别的人在场,玉梅立即无法控制地哭成了泪人,仿佛积攒多年的泪水,在这一刻尽数倾泻了出来。

“您长大了……好好的……真好……”她激动得说话也毫无条理了。

少冉心里很愧疚。从前玉梅于他不过是个宫婢,在梁国那几年他也鲜少记起这个总是十分照顾他的宫女,可最牵挂他的却是她。

他牵挂多年的母亲只是神色平静的坐在一旁,对他的归来仿佛并没有期待,看见玉梅哭也没有更多表示。他仿佛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她亲生的孩子,毕竟不是亲生的,长久不见,便也对他没有感情了。

哪怕在他心里,她是唯一的母亲;生母是什么样子,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心底生出许多苦涩。生而为大夏皇子,这世间却只有一个低微的宫婢为他的过往哭泣,为他的归来激动。

他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到夏国皇宫以后的事情全忘了,只记得有一个婢女一直照顾我。”言未已看出了他的无措,淡淡地说道:“欢迎你回来,很抱歉我没办法以一个母亲的心情对待你,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想知道什么尽可以问玉梅,这些年的事情她知道得比我多。”

“所以……也是玉梅求您,您才同父皇说希望我回来?”少冉望着她风轻云淡的表情,觉得自己像个大笑话。

母亲把他给忘了。

他的挣扎和坚持瞬间都变成了笑话,过去的五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活了。

言未已点了点头:“没错,我不想骗你。我不记得你,就算今日识得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忘记。你若想开心些过日子,就忘了你的母亲吧,不要指望我能记得起来,否则——你看见你的父亲是什么样子了。”

冲击一波接一波地向少冉袭来,母亲不记得他了,还让他忘记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应该听懂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听懂。

少冉望向玉梅,向她寻求答案。

玉梅含泪点了点头:“娘娘她隔不了几个月就会忘记先前的事,也全然不记得嫁到宫里以后的事情了……”她泣不成声,半是为着这些年的折磨和绝望,半是为着终于多一个人同她一道承担往后的回忆和痛苦。

不仅仅是被遗忘,也没有可能再被记起。

他不被父皇看重,以后也没有母亲了。少冉只觉得一切很荒谬,命运对他太随意,远去梁国亦或回到夏国,都令他只得孑然一身。

若早知所谓的庆生是这种样子,他宁可待在京城的皇宫里,永世不踏入逸园一步。母亲活着的消息他迟早会知道,他绝不会站在她面前,听她说这番话。

“在孩儿心里,您仍然是我的母亲。”他赌气一般说道。有太多事情他无能为力,固执地认定她是母亲,除了这一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才能留住自己与这里唯一的牵系。

言未已想说些什么,却撞上了玉梅恳求的目光。她蹙了蹙眉,略有些不情愿地答道:“那是自然,就算不记得你了,我仍旧是你的母亲,只要我在,就不会允许别人再欺负你。”

她虽给出了这般郑重的承诺,少冉心里却兴不起半分喜悦。

第38章 番外·永夜无殇7

少冉并没有在逸园久留——他无法面对母亲陌生人般的眼神,皇帝也不愿意他占据女人更多时间,早早地便催他回去了。

回到京城,等待他的是一道封他为太子的旨意以及监国的任命,仓促随意得仿佛夏国太子是一个多么没分量的位置。然而当他着手拾起监国的责任,才发现有多么沉重——他的父皇似乎无意于政事很久了,朝中大臣已习惯各自为政,对他这个突然归来的皇子全然不放在眼里。

他坐在父皇坐过的位置上,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大臣们相互攻击争吵;而大臣们似乎也忘了,他们并不是最终的决策者。当他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才说出一两个字,就会立即被打断话语,直到散朝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至于他颁布的命令,下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经历过梁国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他以为再也不会有更黑暗的时候了,此时才发现他还是太天真了。活着就意味着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来临,磨难就不会结束,而以他目前所处的位置,几乎没有任何事情是不棘手的。

他在权势的顶峰,然而这权势虚有其表,他不仅享受不到任何益处,还得背负与之而来的沉重的责任。

他的一言一行都被先入为主的朝臣们定义为幼稚,每个人都试图当他的老师,每一个人也都在争夺他的归属权,试图将这位未来的帝王纳入囊中。当他命令太监将原本送到别处去的奏折取回来时,拿到的却只有一幅幅美人图。

成亲才是他最该关注的大事,太监如是转达大臣们的话。

宫里的势力早已被划分清楚,他不仅在前朝没有话语权,在自己的东宫也是一样。那些人与其说是服侍他,不如说是在监视他,有一些还想害他。

那个端着燕窝的太监眼神稍稍飘忽了一下,他便全身紧绷了起来——他想起过去的某个瞬间,似曾相识的眼神——过去的经历令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小小的疑惑,少冉轻描淡写地将燕窝赐给了太监并让太监当场喝下去。

太监慌了,连连推辞不敢接受。

少冉便亲自动手,将那碗燕窝灌进了他喉咙里。看着太监抠着喉咙,血淌了半身,少冉心里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愤怒,因为过去数年的经历令他明白一个道理,这种时候任何情绪都没有用,做一些能产生作用的事情才是唯一生存之道。

因为没有人会为他的死产生同情或愤怒的情绪——除了玉梅。

他冷冰冰地看着太监死去、众人惊慌奔走时,脑中又浮现出另一个身影。她的面目是模糊的,声音是模糊的,身体也是模糊的,然而这样模糊的一片,却是他此刻心底唯一的温度。

如果她此时在他身边多好。少冉有些疲惫地想,绝望与理智同时存在时,他仍然希望能有一个人支撑着他,哪怕明知无望。

不,她绝不能此时来。此时的他,尚不能护她安好。

那是另一段艰难日子的开端。

而他在艰难中跋涉的时候,他的父皇不仅没有提供任何支援,反倒给他捅了一个大篓子——在一次灯会上,言未已走失了。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当他为着如何挣扎生存而彻夜难眠时,他们在做什么。远离皇宫的逸园里,时长是见不到它的主人们的,言未已不愿意被禁锢在园子里,皇帝便只好带她到处走动。起初还小心翼翼地让许多人暗中跟着,时间久了他也觉得麻烦,加上从没出过什么事,便越来越不在意。

便是这样的不在意,某一天他一个转身,就发现言未已不见了。

他像发了疯一样地找她,然而她仿佛是从这个世间彻底消失了,到处都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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