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经年之春尽夜+番外(38)

作者:糍粑鱼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心软的人最痛苦,因为哪怕只是想到别人可能因他所为受到伤害,他便会感受到比那人痛彻千倍的伤痛。

一如少冉。

两年后,夏国使臣急急赶到梁国都城,惊异地发现十五岁的大皇子沉稳得远不似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那时梁国朝中正经历着一场大地震,梁国皇帝发现朝中大半官员都与太子有私,甚至很多时候他们在看太子的眼色行事,对他这个正牌皇帝的旨意反倒推三阻四。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乐意面对这种形势,因为它意味着极大的风险——也许会被逼宫,也许会丢了性命。

继而皇帝发现了更多令他震怒的事情:过去数年里许多他以为是按照自己的意思下达的命令,背后都脱不开太子的身影,他看到的许多事情,都是太子期望他见到的假象。

太子被废,与太子有关的人尽数被挖出来,一时间朝中大臣倒了大半,朝廷混乱不堪。

而那些因不肯顺从太子而昏暗度日的人,则终于等到了天明。

譬如少冉。

少冉早年与言煜交好之事人尽皆知,后来与言煜再无来往、饱受欺凌之事也很快被翻出来。堂堂一个质子府,日子过得竟比平民还贫寒,当他见到夏国使臣时,身上的衣服甚至还打着许多补丁,夏国使臣都惊呆了。

当夏国使臣带来的仆从服侍他更衣,露出身上密布的疤痕时,那仆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质子的身份再是尴尬,也从未听说过被虐待的先例,而少冉身上的伤疤叫人不忍想象他曾经遭遇过什么。

少冉倒是淡然。短短两年里,京城的各种牢狱他都待过,大理寺、天牢也算常客了,言煜有意要整他,多得是吃相难看的鹰犬为之效力。莫说出门,便只是待在质子府里,也有那寻衅的成日上门。

梁国皇帝之所以痛快地答应放他走,同他与言煜交恶不无关系,否则只怕他这辈子也回不了夏国。

“殿下远见卓识,令人佩服!”夏国使臣旁观了梁国皇帝血洗朝廷的整个过程,后来更知晓少冉亦曾在废太子一事上推波助澜,半是心惊半是钦佩地对少冉说道。

少冉只是淡淡一笑。

没有人知道他内心有多么痛苦。

他选择了与言煜作对,保全自己的尊严,却是舍弃了那对帮助他的兄妹。他不知言煜还会对他们做什么,令他们再也无法翻身,而他倾尽一切也无法为他们挽回任何。

他自私地选择了帮自己,背负着对他们的愧疚。而讽刺的是,每一次当他觉得无力支撑想要放弃时,他总会想起那位无缘谋面的公主——她身上有着他向往的一切,天真、快乐和勇敢。她明知言煜不能惹却仍为了她认为对的事情与之作对,甚至威胁言煜;她眼里的世事那么直白简单,喜欢不喜欢都不做掩饰;她会为了许多细小的事情开心不已,仿佛后宫之中不曾有苟且。

因为世上有这样的人存在,他不想放弃。

如此,若是有一天能见到她,他才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边。

哪怕他为了保全自己被愧疚彻夜折磨,哪怕他为她的未来满心惶恐,哪怕他担心她像六皇子一样不肯原谅害她落魄的人,仍止不住这样的向往。

若能站在她身边,若有幸娶她为妻,定视她如珍宝,再不叫她经受半点风雨。

第37章 番外·永夜无殇6

离十六岁还有三天,少冉回到了久违的夏国皇宫。

他站在宫门前,突然失去了进入的勇气。他已经有很久不愿想起它是什么样子——在梁国的岁月磨灭了那些不好的记忆,令他只记得开心的时光和母亲的笑容。可那些属于另一个少冉,母亲所期望的心地善良的阿炎,不是他。

当他决定不再继续做任人欺辱的阿炎时起,就再也不可能回去了。人们从他的面孔和笑容里看不到这个少年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和蜕变,但他的心知道,即使他能骗得过每一个人,却永远也骗不了他的心。

他没有沿着母亲期望的道路走下去。

他并不想成为任何人期望的模样,也不愿接受任何一种“道”,这样的他,母亲会怎么想呢?

世间没有一种“道”能将他从过去的泥泞里拯救出来,支撑他活着回来的,只是心里那一线遥远的光。他为此所做的一切全然称不上有任何章法,却在机缘巧合之下起了作用。

世事未必真有对和错,只有合意不合意的结果;也未必有一定正确的办法,只看能不能引向想要的结果。然而天时地利人和,谁能说得清到底是哪一样决定了结局?

成为一个光明磊落的阿炎,继续做内心如永夜般黑暗的少冉,谁又敢说哪一个他会有更好的收场?

令他活着回来的,并不是光明磊落的阿炎。

他知道父皇不喜自己,但没想到连回来也被如此冷落,整整三天,他没见过父亲的样子,身边除了谄媚讨好的宫人,便是父皇指派来辅佐他的重臣。而父皇据说一直在逸园,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回宫了。

他也没能见到母亲,景阳宫空着,冷宫也空着,提起被废掉的皇后,任他大发雷霆,谁也不敢说起她的下落,似乎提起她便是一种罪过。

这样的诡异持续了三天,直到父皇派人来接他到逸园,说是为他庆生。少冉沉着脸坐上马车,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向父皇问个明白。

但他没有想到会见到那样的父皇。

少冉印象里的父皇有两副面孔,一副是早年拿来欺骗母后的宠溺,另一副则是后来他和母后都再习惯不过的冷漠,无论哪个面孔都不失威严,令年幼的他不敢接近。可是眼前这个两鬓霜白、讨好般哄着女人的男人是谁?

女人躺在贵妃榻上,似乎正病着,天气还有些热,她身上却盖着略厚的锦被,侧身向内躺着。

他像看笑话一样看着那个弯着腰的男人。男人连“求”字都说出来了,女人只字片语也没有,只是搭在锦被外的手偶尔动一动证实她并没有睡着,对他屈尊纡贵的哄劝不屑一顾。

男人说的每一个字在少冉听来都可笑极了。他不能想象这竟然是他的父皇,这是一国皇帝该有的样子么?不过是溃败了一次,竟令他变化至此么?

这时男人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少冉身上。少冉昂首挑眉,没有丝毫要向他请安的意思——这样的父皇,他看不起。不想着如何令夏国再度振作起来,却躲在行宫里同女人厮混,这还是那个敢向梁国宣战的男人么?

他看到父皇眼中的怒意,也感受到身边的老太监在偷偷拽他的袖子,可他偏不愿意低下头。不过片刻的对视,他已看出父皇当真不是以前那个男人了,连发怒都这般无力。

父皇现在不敢拿他怎么样。

这场对视以男人的落败告终。他低下头去,轻声对女人说道:“未已,阿炎回来了,你看看他吧。你说过想让他回来,如你所愿,我让他回来了。”

未已?

这个女人是……

少冉脑中跳出一个答案,却不敢相信。可能吗?他记得父皇对她深深的厌恶,以父皇的性格,怎会回头去看他厌弃的女人呢?

他正犹疑,女人已翻了个身,转过头来看着他了。

那秀丽的眉和眼时隔五年未见,却仿佛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分别。他曾担心再见她时她已老了,被痛苦折磨得生出皱纹,白发若隐若现——他害怕见到那样的她,因为老去无可挽回。

多么幸运,她并没有老,甚至看起来似乎还年轻了许多。

她又回到了父皇身边,究竟是怎样一段故事?

他该唤她母亲,还是母后?

“孩儿见过母亲。”少冉唤道,终是确定她不曾回归后位,因为他离开梁国时,并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言未已看着他,微微笑了一笑。

那笑容令少冉心惊,她虽然极力做出自然的模样,可他从其中看出了生疏。母亲以前的笑容不是这样的,他从她眼中看到的,是对陌生人假装热络的笑意。

“玉梅呢?”言未已看着皇帝:“让她也过来看看阿炎吧,她最是疼爱阿炎,若是知道阿炎回来了,一定高兴坏了。”

皇帝有些失望。他费尽心思为她准备了一个惊喜,可她看起来并不十分期待,比起他和他的儿子,她更在意的竟只是一个宫女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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