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戈青这才回过神:“嗯,高兴。咱们一起想办法。这都不是事。”
代销宋之砚作品的画廊,在业界有一定的知名度,也有一些固定客户。自从他们和宋之砚合作,来找他的客户明显增加。肖像画是宋之砚的特长。现在有一些高端人士,以在家里摆设肖像画作为身份地位的象征,这天就有一个成功企业家的助理找上门来。
他们看了宋之砚以往的作品很满意,很喜欢他的画里那种色彩层次丰富,情绪表达饱满的风格。这个企业家决定给自己新婚的妻子画一幅肖像,挂在卧室里,作为新婚礼物。
为了表达诚意,他们出的价格很可观,而且第一天就派了专车来接宋之砚。
画画的地点在企业家的豪华别墅。车开了将近两个小时,似乎进了山,才到达这座现代风格的世外桃源。
宋之砚在四面全是通透玻璃的客厅里等候企业家。房间里的背景墙是一处水帘,和客厅里深灰色的地板,鹅卵石形状的沙发相得益彰。宋之砚观察着别墅里的陈设,开始构思画的色调风格。
企业家似乎很忙,助理几次来道歉,说老板在和美国开一个重要的电话会议。
在宋之砚几乎要昏昏欲睡时,企业家终于出现。
“宋先生,很抱歉久等。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企业家看来很有效率。
宋之砚站起来等着他引荐夫人,却见他的助理拿着一幅巨型照片进来。
“宋先生,这是我太太最满意的照片,就请您按照这张照片画肖像吧。”
宋之砚听了一愣:“您的意思是我只能照着照片画?没有真人?”
“我的太太身份特殊,一般这种场合她就不用亲自来了。”这人五十几岁了,新近迎娶了一个二十出头的三流节目主持人。年龄和外貌都相差悬殊,决定还是金屋藏娇比较稳妥。
“先生,相机再怎么先进,和人眼比起来都相形见绌。我需要亲眼见到模特,才能捕捉到她的神韵,才能把光影更好的表现出来。您看现在这客厅里的光线,没一分钟都在变化,在我看来每一个时段画出来的人气质也会有所不同。怎么能只用照片画呢?”
企业家哪里管什么绘画理论,听宋之砚说了这么多开始不耐烦。
“哎,我不要求那么多,只要画的像就好。要和照片一摸一样就行!”
“那您直接挂照片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画像呢?”
“画出来的不是显得高大上吗?质感不一样呀!你看过去欧美的显赫家族,不是都画像吗?”
“那是因为那会没有照相技巧,画像只要求真实记录。现在不一样了。我画的再像,也不如照片。但画像的目的是体现神韵。不见本人是画不出来的。”
企业家见宋之砚如此固执,面露不悦。
“宋先生,我看咱们的提前沟通有问题。要不今天还是先到这里吧。我还有事,先告辞。”
被人家请出来,待遇就和接来时不一样了。宋之砚站在别墅门口,看着面前的荒郊野岭,背着肩上沉重的工具箱和画架。只得掏出手机试图打车。无奈这个地方位于远郊。没有出租车肯来接他。宋之砚只得又回去按门铃,问那助理可否捎他到附近的公交站。助理还算通情达理,派了车把他送到镇上的长途车站。宋之砚因为拿的东西太多,好几辆回城的车都没挤上去。直等到错过了高峰时段,才上了车。这路公交车是镇里回北京市区唯一的一条线路,停靠车站很多,很快就挤成了沙丁鱼罐头。宋之砚坚持了几站,就开始头晕恶心。他上车的时候虽然是起点站,但他的身体素质和争抢意识怎么和当地老乡比,自然是没有座位。如此硬撑了一个多小时站,就有些难受得站不住了。
他往窗外张望了一下,看路上车流渐多,想必是快进城了。自己闭眼体会了一下,觉得再坚持下去很有可能会晕倒。宋之砚从小时候得病开始,就被训练怎么避免在晕倒时受伤。他自己也总结了些规律,比如有什么症状的时候就是快失去意识了,还比如快支撑不住时,应该先往前跪下,这样对身体伤害最小。对于他来说,晕倒不是最可怕的,晕倒摔伤后出血才最可怕。
此刻他已经觉得眼前黑雾弥漫,咬了咬牙决定下车。他拼尽最后的力量,挤下了车,踉跄来到路边,坐在他的工具箱上,把头埋在臂弯里喘息。他自己也不时过了多久,等到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抬起头,已是华灯初上。用手摸了把头上的冷汗,起身拎起蹭满灰尘的工具箱,此刻才想起来画架应该是落在车上了。出门一天毫无成果,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理论和观念不被尊重,而生计大权又掌握在这些毫无艺术鉴赏能力的人手里。这让他对自己一直追求的东西产生了怀疑。
此时电话铃响起,夏戈青见他这么晚都没有回家有些焦急:“之砚,你去哪里给人画肖像了?远吗?我去接你?”
听到青青的声音,宋之砚酸涩的心情才平复些,他走到公交站前,告诉了夏戈青自己所在的站名。然后又坐回路边静静的等她来接。
回到家,夏戈青看着眼前脸色蜡黄,一身狼狈的人,没敢多问今天的情况。那人洗了澡,没吃东西就上床休息了。
夏戈青本来晚上熬了鸡汤,特意给他端进卧室。
“喝点汤吗?不吃东西就睡,我怕你夜里胃痛。”
那人起身乖乖的喝了几口,无奈晕车的感觉还没有完全褪去,胃里还是翻腾。只得把碗放下。
“青青,我累了,先休息了。”
“嗯,那我上楼了。”夏戈青拿起碗转身,又停下回头对他说:“之砚,睡一觉起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第13章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投射进来,在墙上、地面上映出斑斑点点。宋之砚眯起眼睛,借着这缕阳光,凝视着墙上照片里的自己。他站在罗德岛艺术学院的大门前,肆意张扬的笑。那一年他十八岁,第一年离开家独自生活,徜徉在艺术的海洋里。虽然因为身体不好,父母从未给他设定目标,只让他随性就好。但真正开始大学生活后,他似乎看到世界为他打开了新的大门。
转念想到昨晚坐在公交车站的自己,那是自己最讨厌的样子,脆弱而颓废。有那么一瞬,他几乎就认为自己被现实打倒了。但是昨晚青青说的那句话,让他想了整夜。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他讨厌昨天的自己,从身体到精神上都那么无力。他是墨墨唯一能依靠的人,他是青青在乎的人。自己只能振作起来。
他拿起手机拨给夏戈青“青青,起床了吗?”
“嗯,早!”
“咱们带墨墨去游乐场好不好?”
“现在?真的?好呀!”夏戈青曾是个歌舞升平的人,怎么能不喜欢。
“墨墨一直想去,我不能陪她玩,所以总也没机会。今天你俩玩,我作陪。”
“好,半小时后出发。”夏戈青从床上蹦下来。她不知昨晚宋之砚遇到了什么情况。一直在担心。但是很明显,他在自我调整。他这些年一定是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自我调整,才走到今天的。这让夏戈青很佩服,也很欣慰。
两人收拾停当。墨墨本来应该坐校车回来,接到宋之砚的电话后就在学校门口等他俩。三人集合,杀奔游乐场。
墨墨在车上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和夏戈青两人商量着一会儿玩什么项目。墨墨只有小时候去过游乐场,很多刺激的项目还没尝试过,两人跃跃欲试。
到了游乐场,宋之砚开始还能跟着她俩到各个项目,帮她们拍照加油什么的。慢慢的就跟不上节奏了。那两个女孩跑得太快,他的体力哪里能奉陪。他于是找了一个游乐场的中心位置,挑了个椅子坐下。此时已经是春天,前几天的狂风吹散了雾霾,天空是难得的清透。只有几丝云彩随风变幻形状。宋之砚抬头眯起眼,享受着阳光,完美的侧颜在阳光下几近透明,头发闪动着金色的光芒。墨墨今天穿了红色的外衣,很容易找到。他的目光追随着两个女孩儿,努力把每一幕画面都印在脑中。
墨墨体会了一次过山车后,就爱上了这种失重的感觉。夏戈青带着她又坐了一次,还是意犹未尽,第三次两人干脆坐在车的最前面,尖叫声穿透云霄。等到她俩头发蓬乱的再次走下过山车时,看到宋之砚站在门口,一手举着一个大大的粉色棉花糖,在等她们。鲜艳的棉花糖衬得那人的脸色也有了些浅粉色。配上他像孩子一样的笑颜,让人移不开眼。要不是墨墨在旁边,夏戈青真想上去亲他一口。她举起手机,把这一幕抢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