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的晚上,他奉命给他打电话,却听见了那头密集的烟花爆破声,火花散裂声,还有喝彩声此起彼伏。
小城正月十五烟花大会的惯例,他是明白的。
那时他还笑他说,“你不会也去凑热闹了吧?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电话那头半晌无语,正当他觉着奇怪想要挂掉时,黯哑的嗓音低低地传了过来。
“你说她现在是不是也在人群里,抬头看着这些烟花?应该是的了,她那么喜欢。”他似是喃喃自语,纠缠着一丝丝的难过,“可人那么多,天又那么黑,我找不到她了......”
那是和她分开后许寂川唯一一次在殷城面前提起她。
命运是弄人的,如果许寂川不是将她藏得那样深,如果多说一些关于“她”的种种,哪怕只是一个名字呢。可这时光的长度,也就是差了一个名字而已。
任苒盯着远处的那一树凤凰花,“大概他只是歉疚吧。”
殷城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任苒,扪心自问,你信吗?信他对你只是歉疚。”
“我...”她一时语塞。
“其实他小时候也偶尔会顽皮,只是他父母...后来他的性子就淡成了这幅模样,好似对什么都不太在乎,连在大姨面前都是如此,只有你是不同的。这么些年,他唯一上心的只有你。”
高中时他有次随母亲回老家探亲,自是少不得去找许寂川打球的。
可那天去了他家却着实吓了一跳,放着假他居然在伏案苦读,莫不是自己眼花了吧?
许寂川这人他多少是了解的,读书全靠悟性,额外的功课他是绝对不做的,但不得不承认确实也已足够。
可他居然破天荒地在整理笔记?
凑近一看,步骤清清楚楚,写得还真够仔细,他嗤笑一声,“别告诉我你还需要这玩意儿?”
许寂川头也不抬,“给女朋友整理的。”
什么?他握住水杯的手抖了抖,洒了几滴下来,惹得有人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这个冷血动物最是无情无义的。
记得初中时便有美女穿得花枝招展来表白,某冷血动物陌生地望着人家,“我们认识吗?”
那女生原本绯红的脸色瞬间白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却仍是不愿放弃,“要怎样才算认识?”
许寂川终于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你长得不行,估计学习也不行。”
一句话惹得美女蓦地就红了眼,泪珠直在眼眶里打着转,他却跟个没事儿人一般走了。
所以这个冷血动物刚才是说找了女朋友?
“许寂川你是在开玩笑吗?”
声音也是冷冷的,“爱信不信。”
殷城深深咽了口气,“长得好?”
“一般。”
呃...“学习好?”
他头疼地揉了眉心,“有点笨。”又马上补充说,“唔...记性还行。”
记性还行?这算什么优点。瞬间天雷滚滚。
殷城忽地想起什么,又问道,“所以你说的那个一心人,现在找到了?”
握着笔的手一顿,“不然呢?”眉眼冷峻,却有不曾见的缱绻温情。
“任苒,你可能不会知道,经历过父母的决裂,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对另一半也唯求彼此一心而已。那时他就已经认定,你是那个一心人。”
一心人。许寂川曾说反复说过的,只能喜欢他一个人,原来就是如此吗?
可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过往种种,不该已是化作一钵灰深埋心底,为何又突然鲜活起来?
任苒脑子很乱,殷城却仍在说着,“若不是知道他对你如此,我是懒得趟这摊浑水的。”况且他始终记得任苒曾经说过的,她曾遇见过心目中最好的人,从此便觉得谁都不如他的那个人,“他在快毕业的关头放下一切跑来,难道真的不能说明什么?”
任苒躺在床上瞪着眼看着天花板,殷城的那些话还是郁结着。曾经听到的、看到的,已经分难辨真假。若不是爱得奋不顾身,也不会伤得彻底,如今实在是怕了。
“任苒任苒。”
燕燕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面上有掩不住的兴奋,喘着大气说,“我们楼下有个…帅哥,我经过的时候,他正拉着个人问能不能帮忙叫一下507的任苒。”
最近没招惹谁啊,任苒蹙了蹙眉,又听燕燕继续描述,“高高瘦瘦的,比我们殷城校草还要俊上一些…哎,你什么时候遇上这样的极品的…”
任苒一个激灵,忙从上铺爬了下来,从包里翻出手机,呃...上课开了静音忘记调回来了。
许多个未接电话,从一个小时前到五分钟前都有,都是同一个名字,许寂川。
她什么时候存了他的电话的?
这疑惑还没在心头绕完一圈,她便急急地跑了下去。
果然是他,此时正闲适地倚着楼前那颗高大的银杏,眼窝下方有淡淡的青黑,却掩不住卓然的风采,路过的女生纷纷多打量了他两眼。
站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当个完美的人形雕塑任凭瞻仰,任苒不知为何恨得有些牙痒痒,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便走。
许寂川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任由她拖着,也不提醒她这样其实惹了更多异样的探究目光。
午饭时间湖心的亭子倒是没有人,任苒放开她,径自坐到另一头也不搭理他,低头绞着手指。
他缓缓走到她身前,“你在气什么?”
“我…”任苒猛然间抬头,撞见他幽深的眸中。是啊,她到底在气什么?是气他被那么多人觊觎却心安理得?可如今她有什么资格?
她定定神,“你找我什么事?”
他默然半晌,“我要回德国了。”
她一愣,垂下眼淡淡地嗯了一声。还是要走吗?这意料中的事,竟然还会隐隐难过。
许寂川蹲下身,静静地看着她。
他也不想的。只是他学建筑设计的,德国学术严谨,没有个像样的作品是毕不了业的。况且他们的团队一直是他在牵头,核心模块也一直是他在负责。他回国的这一周也没闲着,白天陪阿凝,晚上加班加点,可到底还是拖累了项目的进度。
更何况那种只能用回忆聊以慰藉的日子,他真的过够了,不想因为贪恋一时把分离拉得更长。
“任苒,就一个月。等我打点好一切,我就回来。”回来跟你和阿凝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任苒心中微漾,抬眼与他对视。
这是他吗?清淡的眼眸中居然也会有这样恳切的热情。
他说,“再等我一个月。”
任苒听到了自己心防正一点一点瓦解的声音。虽然…虽然他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未曾说清楚,可她却很难对他硬得起心肠。
面前这个是她年少时一见倾心,从此念念不忘的人,曾是她对爱情所有的憧憬和梦想。她何尝不想和他白头偕老,即便她仍有些不确定,可也愿意再相信一次。
“那我给你两个月。”她听见自己说,“两个月后你不回来,那我们就真的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一点的时候还会有一章哈
第30章 最初最后
炎夏总是来得猝不及防的。
阳光一天比一天刺眼,昏天黑地的期末考试后,便迎来了最后一个暑假。
有了阿凝后,任苒的暑假生活一直是单调却绝对充实的。
算来许寂川去德国也有些日子了。唔,快三周了。
他刚离开那几天试着联系过她。她总没那么坦然,那天约定的两月之期多少也有冲动的成分,她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
几次后他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也便由着她不再打扰,而她竟没出息地越来越期待他的归来。
今天她难得甩下阿凝。程双儿约了她逛商场,这家伙也不知发什么疯,平时四体不勤的,居然在留在省城找了家外贸公司实习。
程双儿一见她便是噼里啪啦一顿抱怨。她听得忍俊不禁,实习小妹哪有不兼职打杂不被人使唤的。
不过任苒倒是有些羡慕,要不是想多陪陪阿凝,她也想提前体会下社会生活。
正说得眉飞色舞之际,某人忽然走不动了。
任苒顺着她垂涎欲滴的眼神,橱窗里那一袭明黄的连衣裙分外抢眼,这女人本来空有一副皮囊却不爱打扮,最近倒是越来越爱美了。
无意间撇到了标签,不由咋舌,拉过她说,“走吧,不然你要白打两个月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