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时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是微妙的,明明应该已经算是熟稔的两个人,因为失却了原本的交集,便又无故变得像陌生人一般生疏。倒是苏玉妍,因为插进了她原来的那个班,眼见着他们出双入对的次数愈加频繁了来起来。
唯一安慰的,大概是林洁在最后关头也选了文科,她们仍是同桌。
她原先的班主任老头儿,是天下皆知远近闻名的严厉,苏玉妍本来就是黛玉般水做的人儿,时常被说了几句重话便潸然欲泣。
任苒听曾经相熟的同学说过,每次都只有苏玉妍的竹马许寂川才劝得住。她自己也曾见过,在天台上。
这天任苒和林洁拿着扫把,刚上了天台便隐隐地听到了啜泣声。碰见他们,任苒是尴尬的,不由腹诽,哪里不好哭呢,偏偏要躲在他们班的包干区。但自己也不知哪来的淡定,指着另一头道,“你们慢聊,我们从那边开始扫。”
天台虽空旷,可也就那么点豆腐干大的地方。即便任苒无心,许寂川安慰他青梅的话语总有些不小心入了耳,她竟从不知道他也可以是温柔的。
林洁担心地看着她,任苒咧嘴笑了笑,表示没事。但是从林洁益发纠结的表情看来,大概是比哭更难看的。她想如果自己如苏玉妍一般能哭,应该早已哭瞎。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可要换了她,即便哭瞎了也得不到某人半点的温柔吧。
亏得某人虽然不善巧言令色,影响力却是十足的,很快哄得苏玉妍止了哭泣,两人便要离开。
她终于忍不住,装作不经意地看他们一眼,苏玉妍美眸晶莹、小鸟依人地走在他身畔,许寂川果然是百搭型的。忽然他似有感应的,视线也扫了过来,却凉如秋水令她心颤,不由地忙又低下头去。
一朝被蛇咬。那次起任苒便学乖了,每次值日扫天台,总是先竖起耳朵听一听有没有哭声。倒是再没有遇见他们俩,却有好几次许寂川是一个人,趴在栏杆上看风景。她总是很自觉地从不打扰,从离他最远的地方开始扫,待到扫到他那时,他也早已不见了。
她踏上他曾站过的位置往外望去,那里残留着他淡淡的气息,似乎这样便能体会到他方才的心境。
所谓高处不胜寒,一个人的风景,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寂寞呢。
第17章 如梦之梦
任苒的生日在12月初。那日清早林洁便打了电话过来,她说,“任苒生日快乐。”
任苒心内温热,高中那三年,每年彼此的生日都少不了彼此的。
林洁又说,“晚上一起吃饭吧。”
其实她早已与程双儿她们有约,可林洁言语中那淡淡的希冀,她总也无法不去理会。那是林洁啊,曾知晓她所有秘密的林洁,三年里形影不离的林洁。如今她却甚少主动与她联系,总是隐隐地害怕,害怕牵扯出一些过去,所以一再地疏离。
她想了想,终归还是应了晚上一起吃宵夜。
因了前一场饭局刚散,这会儿肚子里着实是满满当当半丝隙缝也没有了。既然无心吃食,面前这一对人儿的小动作便有许多落进了眼里。
邹桓夹了块牛肉放到林洁碗中,林洁佯怒道,“谁要吃肉了,我最近都胖了。”
他不答,只是又将那块肉拣出来自己一口吃了,林洁脸顿时有些黑。
任苒噗嗤笑出来,“没有胖,只是……圆润了。”
她戏谑着,到不再似前几次般有所保留。
林洁心中欣喜,她怎能不知这两年在任苒身上一定发生了些什么。可她们默契仍在,任苒既不愿说,她便也不再追问过去,只是当下,她总不爱看她在自己面前戒备着的样子。
林洁故意微蹙了秀眉,“你们两个真是几年如一日的合拍。”
邹桓揽过她的肩,“是啊是啊,我们早就暗通款曲,可怜你几年如一日地蒙在鼓里。”
他俩甜蜜又无厘头地拌着嘴,却不曾注意到任苒的眸色幽深,不具名的愧色慢慢浮了上来。
林洁对着邹桓娇嗔道,“是不是那年任苒生日勾搭上的?怪不得她谁都不叫,非要叫你。”
那年她的生日……任苒总也不可能忘的,那个人在呢。那个日子从此也不再是单纯的她的生日。因而他走后,她对过生日这件事其实也没了兴致。
高二那年是个暖冬,到了12月阳光还是和煦得如同春日一般。
任苒其实是个懒人,对自己的生日也不大上心,从没想过要怎么操办。倒是林洁说了,16岁,怎么也得纪念一下。
任苒想想也觉得有理,可她人缘虽不错,可终归大部分是半生不熟,她不想麻烦人家划算着送礼。
忽然她拍拍脑瓜,阴谋阳谋什么的就此诞生,对着林洁不怀好意地笑,“不然就我俩,再叫上邹桓,怎样?”
她俨然已摆好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林洁却甩也没甩她一眼,语气愤愤,“你是寿星你最大。”
咦?任苒一下子笑开了颜。可多年以后她仍是没有想通,她那时为何一下子兴奋起来,甚至脑子一热立马撒开了腿,直往楼下理科班跑去。如果当时稍稍按捺下雀跃的心情,是不是如今的轨迹会完全不同。
她甫一在走廊上站定,便有老朋友探出窗来,笑眯眯地问她,“任苒,找邹桓?”
她也不忸怩,“对,找邹桓。”
话音落下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往后排瞄了一眼,那个人不在,略略有些失望。她低头等着,用一只脚在地上画着半圆,忽然有阴影投了下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熟悉的气息,是他呢。她动作顿住,果然那把清冷的嗓音沉沉地在头顶响了起来,“你找邹桓?”
“嗯。”她垂眸点了点头,发觉阴影没动,又只好补充了句,“我是来叫他周六给我过生日的。”
那阴影仍旧悄没声息的,却隐约散着冷气。半晌她终于忍不住抬头,却见那墨黑的眸盯住她,里面深不见底,却似有波澜,“为什么不叫我?”
“啊?”任苒怀疑自己听错了,傻愣愣地望着他。可她有理由相信,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是精彩绝伦的。不然饶是那么沉的性子,三秒前略有些黑的脸,居然掩不住唇角泛起的一点点笑意?
那点点笑意牵起他下颌的弧度,多了道浅浅的沟壑。
冬日午后的日光暖暖,在他身后拉开七彩的丝线,那面容温润,好似春日里冰雪初融,在光晕中如梦似幻。任苒竟看得呆了,全然不记得移开目光。
他笑意更深,“以后允许你这样明目张胆地看我。”
甩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他便大摇大摆地走了,神情竟略略有丝得意,留下任苒一个人愣在原地。
他他他…竟然一直知道她在偷偷注意着他。任苒羞窘地咬着唇,简直把人丢在太平洋了。
不对,好像还有哪里不对劲。
什么?允许明目张胆地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周六那天,当许寂川真的出现时,林洁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她将任苒拉到一旁,悄声问道,“你是怎么请动这尊大佛的?”
任苒仰天欲泣,大概是我佛慈悲吧。
许寂川天生话语不多,与邹桓林洁也说不上熟稔,这个生日的气氛总有些怪怪的。可对于任苒来说,因为他来了,她的16岁生日多了些特别的意义。
回家时天色已渐渐暗淡了,林洁将任苒往许寂川面前推了推,睁眼说了句瞎话,“我跟任苒不顺路。”然后她在任苒快要喷火的目光中,顺便把邹桓也给带走了。
一路上很安静,路灯渐次亮起了一些。任苒只顾盯着脚尖走路,她也许无心去在意自己的脸,其实是与天边的霞光一般颜色的。
直到许寂川一把拉住她,她才发觉自己竟然快挪到了马路中间,身后的车子鸣着喇叭掠过。
许寂川握着她的腕,将她拖到自己右手边,微蹙了眉,“我有那么可怕?”
任苒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果然脸色又不是太好。正习惯性地躲闪着目光,却被一双略略温暖的手掌托住了双颊,“不是说了允许你明目张胆地看我。”
她睁圆了一双眼,瞳底深处是漫天红霞中他的面容。
脸被禁锢着,愈发火烧火燎的,那掌心的温度传入心间熊熊燃起了一把火焰。
“什么意思?”她终于不自觉地问出了口,这两天百爪挠心的,可把她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