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特从他身上下来。他假装没有注意到忒修斯在看着他脱衣服,但实际上那目光让他身上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颤栗。他脱掉外套,只穿着里面那身上了床。他在忒修斯身边躺下,翻了个身,忒修斯坐直了身体,有那么片刻纽特以为他打算离开这个房间——就这么一走了之,像他装出来的那副正直傲罗的样子。那样一个傲罗绝不会打自己弟弟的主意,纽特听到他撑起自己,禁不住紧张起来,但忒修斯只是把一个靠枕塞到自己的腰后,重新坐了回去。纽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外面下起雨来了,淅沥的雨声打在树木之间。纽特在半梦半醒之间对忒修斯说话。
“我确实想要你。”
“是吗?”忒修斯说,雨水使得他的回答变得遥远了。“睡吧,纽特。”
他闭上眼,催促自己进入睡眠当中。忒修斯起身关上了灯,他将膝盖压向床,纽特能够感觉到床铺突然改变的重量。纽特睁开眼睛,忒修斯靠了上来。纽特无法在黑暗中具体分辨出来他在哪,但能判断出来他就在他身边。“你知道吗?”忒修斯的声音变得嘶哑,纽特浑身泛起一阵热潮。在那声音里有种热烈的东西。
“什么?”
“现在还能让我停下。”忒修斯说。
纽特把脸埋进枕头里,低伏下去的脖子和高耸的肩胛形成了一个角度,他以为自己做得很老练,但他还是控制不住短暂地泛起下床逃跑的愿望。抵着布料,他听见自己的呼吸不安定地抽紧了。忒修斯的手掀开他的衬衫,在他腰上按了一下。
纽特一只屈起在枕畔的手紧紧地揪住了床单。那只手离开了。
他保持着沉默,好像生怕破坏什么魔咒,只有雨声充满了这个房间。忒修斯再次贴上他的背时,他几乎放松地喟叹出声,忒修斯的胳膊环在他腰间,另一只手顺着他蜷起来的膝关节摸到脚踝处,纽特屏住呼吸,那只手从布料下面探进去,抚上他的小腿,纽特再也克制不住,他抽紧了身子,溢出一声拔高的呻吟,忒修斯把他整个人抱紧,纽特靠进他怀里。他还在喘着气,忒修斯的手指摸到了他的嘴唇,纽特含住他的手指,牙齿稍微用点力,忒修斯另一只手报复似的顺着他的小腹滑下去,纽特急促地抽了口气。他的声音泄露了什么,忒修斯突然抽回了手。
“忒修斯。”纽特气喘吁吁,词不达意地说。他其实想说的是,相信我。
“我早就相信了。”
忒修斯谴责似的说。他脱身下床,拿了自己的几样东西,走到门边。“我回塔里的哨兵休息室去,”忒修斯停下片刻,意味深长地说,“我会给你寄不被需要的明信片的。”
他留下的关门声就像一个告别的信号。
第十三章
想想看,如果你激怒了半个世界的共感者,你会怎么办。
显然,格林德沃所采取的办法是再激怒剩下那半个。忒修斯搭乘电梯往上,一共五个人,到了第七层又上来了两个。一对母子。电梯内鸦雀无声,她靠近忒修斯站着。忒修斯猛地咳嗽一声,掏出手帕用力擤鼻子确保她听见。她慌忙伸手去按停电梯。忒修斯放心了。她带着孩子踏出电梯门以后,剩下的共感者们又交谈起来。“我听说他们不得不割掉他的舌头,”一个说,“因为他太能言巧辩了。”
“那合法吗?”有个向导端着咖啡。在忒修斯咳嗽时,她不动声色地挪远了点。
“我们现在说的可是格林德沃,”另一个哨兵窃笑,“规则根本就不管用。”
趁笑声回荡得越来越响亮的时候,忒修斯从一人身侧钻了出去。有人发现他按的是第二十一层,他们惊恐不定地中断交谈。忒修斯迈出电梯门,即使那扇门很快就在他身后关上了,忒修斯还是能听到他们在聊个不停。刚才那家伙是个高阶哨兵;这可能吗?他根本没戴哨兵的标识。麦迪森,傻瓜,他负责格林德沃的押送;我反正庆幸这群家伙终于要滚回国王路了,说实话,我从来就不喜欢他们。
好极了,这很鼓舞人心。钢缆——往上传送,无用的信息。忒修斯不再聆听他们交谈。离开那部拐角电梯,你迟到了,然而一群人匆匆往外走了出来,告诉他他来得正是时候。这群乌合之众就是今天负责把格林德沃送回伦敦的人。没有勋章,没有纹饰,看上去像是一群普通的共感者打算出门去野餐。只不过如果你看得仔细一些,他们的神色都很紧张,而且魔杖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有两个人除外:那个闹伤风的哨兵斯特宾斯,正在角落里强忍着吸鼻子的冲动,魔杖和手帕一起掖进衣角里;还有阿伯纳西,忒修斯反感地发现,他可真是兴高采烈。
“没时间详谈了,”特拉维斯对赶上前的他说,“路上说吧。”
忒修斯跟上去。电梯门在他们跟前打开,人太多了,空间不够。忒修斯不愿意回顾那个想法,有一些人把这次押送格林德沃视作抬升自己哨兵地位的捷径。一群家伙——低阶哨兵们,不在名单上的人,急于证明自己或向格林德沃报仇雪恨的人——跟着他们。电梯门即将关上,好几双手抓向门。“阿伯纳西。”特拉维斯如同在发出一封无需解码的电报。他说完转身背对着电梯入口,四个傲罗围在他身边,阿伯纳西朝前迈出一步,挡在电梯入口处。一些人往后退,他们听说过阿伯纳西的名声。另一些跃跃欲试的哨兵试图挤进电梯,忒修斯躲开一双朝他伸来的手,闻到另一个人身上隔夜油墨——也许就是他向小报通风报信——和黄油啤酒的气味。“让我们进去!”几个愤怒的声音嚷嚷,“你们不能把他押回伦敦!”特拉维斯阴沉着一张脸。“让你们的女王见鬼去吧!”触痛了他的神经。
不能对这些人使用暴力,纽约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混乱得多。无论如何,消息是泄露了。一个使用移形换影突然出现在电梯里的向导打断了忒修斯的思绪,阿伯纳西揪住那向导的领子打了他一个耳光。那向导往后栽倒,电梯门在半空中打开,另一个傲罗补了一脚把他踢回到了走廊上。在一片哗然声中,特拉维斯始终没转过身来,现在终于没有人敢于靠近了。忒修斯松了口气,神经仍然没能放松下来。他低估了自己今天早上对暴力和混乱的胃口,对魔法部的绥靖态度的宽容,以及对整个局势——显然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的忍耐力。
电梯稳步下行,然而他们漏掉了一个倒霉鬼:那个因吞了感冒药剂,一直在昏昏欲睡的高阶哨兵斯特宾斯,他被起哄的人群挤到了后面。阿伯纳西注意到他了,忒修斯抢在阿伯纳西前头停下电梯,想让斯特宾斯上来。特拉维斯却抬手一挥。
特拉维斯的无杖魔法让电梯继续运行,预料到会发生什么的忒修斯吸了口气。
斯特宾斯反应慢了半拍,他的手碰到电梯门边沿的时候,阿伯纳西抬高皮鞭向下一甩。那个共感者发出一声轻微的尖叫。他本来还不至于掉下去,但卓柏卡布拉扑到了他的脸上,抓住他的头发,像一块卷尺那样弹出去的舌头狠狠刺进他的鼻腔粘膜。他大叫起来,抬起一只手摸向自己的脸,他眼看着就要失去平衡,掉进电梯井里去。钢缆不堪重负的拉扯声传进了忒修斯的耳朵,清晰可辨。忒修斯把一只埋在大衣口袋里的手伸了出来,摸了摸眉毛。拉扎尔从电梯里斜飞出去,叼住斯特宾斯的后颈领子,把他放回到了走廊上。斯特宾斯两手扒住地板,心有余悸地往回望。拉扎尔飞回到忒修斯的胳膊上,忒修斯用架鹰的姿势把它接住了。阿伯纳西把鞭尾往回一荡,与鞭梢握在一起,作势朝拉扎尔挥来。假如他动手,那么电梯快速下降的阴影会遮挡他的暴行。忒修斯的那只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无声伸向魔杖。然而特拉维斯开口了。“够了。我可不想自己人先打起来。”
“你手下的哨兵需要冷静,”纽约塔的次席说,“别忘了他还有个弟弟。”
愤怒上升,被忒修斯咬牙克制住。纽特还在纽约,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忒修斯改变了一下肩膀的姿态,拉扎尔高展双翅,眼看就要朝安东尼奥扑去。特拉维斯漠不关心地抬起手,挡在拉扎尔面前。他的精神体——一头老狮子——在电梯后壁的光影里若隐若现。安东尼奥扭动着头甩着涎液,这头卓柏卡布拉终于胆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