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美国?”
“我不想,我喜欢老戈德里克。”
“我不结婚。”阿不思让碗和勺子跳到桌上,“而且,我不喜欢他。”
“我明白,你对他没有爱情。”阿丽安娜托着脸,摇晃肩膀,“没有爱情的结合是痛苦的,也是不洁的。我希望你获得爱情,而且那个人一定会又好看,又聪明,还有钱。”
阿不思被她逗乐了,“谢谢你,阿丽安娜。可惜……”他在心里冲自己翻个白眼:罪人,你还不配得到那个。
第十二章
盖勒特抓过羊皮纸修修改改,划掉一个单词。他挠了挠头,丰沛的金发打着卷儿垂落。“应该用哪种变位法?——词典飞来!”
花园里的那群地精第四次搬了回来,大概是出于报复,连冬青都惨遭毒手,满地残枝败叶。盖勒特说服自己,要从源头解决问题。他也奇怪为什么没有巫师发明一种有效的地精驱逐咒,“该死的。”他蠕动嘴唇。用厉火把这些长了手脚的土豆烧成灰是个好主意,但他不确定会不会被巴沙特发现。其实被发现也没什么了不起,因为他的姑婆已经嘟囔了一个星期,抱怨他总窝起来看书,“没个十六岁男孩的样子,像个老头子。”
“事实上,我已经一百一十六岁了。”盖勒特心平气和地说,“阅读有利于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有效防止人们变成老糊涂。”
“你得多出去走走,去拜访邻居,到镇上逛一逛。”巴沙特热情地建议,显然以为盖勒特在开玩笑,“夜里有晚会,亲爱的,你不想去跳舞吗?”
“我更想给人们的舞鞋念咒。”
“盖勒特!”
“好吧,姑婆,我不想跳舞。跳舞浪费生命,你肯定不想知道维也纳的贵族在舞会上干了什么。”盖勒特说,翻开词典,“他们在换衣间乱搞,有时候——”
“行啦,行啦,我知道你不愿去了。”巴沙特让另一本词典飞到案头,“看这本,那本的页码经常错乱——那群家伙,仗着祖先留下的金子,脑子里没有半点脑浆。但他们怎么能让你这样的孩子看到呢!看在梅林的份上,太过分了……”
盖勒特最后也没找到合适的变位法,他打算每种都试试。地精在窗外啃咬蔓藤植物的根部,泄愤似的撕扯枝叶。这时他想起对面的那位天才,他们以前发明和改进了许多咒语。阿不思的拉丁语说得极其流利,可以直接进罗马的神学院。“应该不会把房子炸了,”盖勒特拿起魔杖,“好了,三——”
显然,第一次的尝试失败了。地精头朝下飞了出去,没五分钟就骂骂咧咧地走了回来。盖勒特消磨了一个下午,两个地精瘸了腿,三个撞破了头,还有几个好像折断了某几处骨头。但它们展现出了顽强的耐力,冒着被炸飞的风险钻进栅栏,变本加厉地祸害植物。吃过晚饭,盖勒特爬上屋顶,盯着星空发呆。一只比利威格虫嗡嗡盘旋,兴许是从哪个澳大利亚巫师的行李中逃逸出来的。这种虫子的蛰针是滋滋蜜蜂糖的原料之一,盖勒特用魔杖将它击晕,抓在手里端详,然后摇摇头,把它扔进了山毛榉树上的卜鸟梨形的鸟巢。
星空缓缓转动,大火星闪着红光。他生来具备预言的天赋,无须后天学习。盖勒特涣散精力,试图再做一次预言,但眼前出现的白色雾气中冒出的还是阿不思·邓布利多的脸,他神情温柔地对某个人说着什么。“了不起,”盖勒特干巴巴地自我评价,“也许我可以痛改前非,去柏林开家算命铺子。‘先生,您会和一位褐色头发的男人结婚,生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两个加隆。’——我会发大财。”
到九点钟的时候,巴沙特来喊过他一次。“我不吃夜宵,”盖勒特说,“我在这里很凉快,没有虫子,谢谢,晚安!”然后他继续躺在房顶,思考未来的方向。再当一次欧洲的黑魔王?现在就动手,杀掉格里戈维奇夺走老魔杖,接着去那个冈特家……不,他可以先去冈特家,斯莱哲林的后人论能力和哑炮差不了多少,三个阿瓦达索命就可以后顾无忧。但那又能怎么样呢?他蹲了半个世纪单人牢房,足够反思前半生的罪过。“可我也做不成个好人。”流星划过,凉风习习,邓布利多家的灯熄灭了,“……一个传统意义的好人,圣盖勒特?得了吧,”他坐起来,“那我还真不如做个酗酒的老疯子,在一月份的严寒中痛饮两瓶伏特加,接着往第聂伯河纵身一跃,一了百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用魔杖射击飞虫打发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山谷进入了安静的睡眠。盖勒特打个哈欠,在星光中怔怔地盯着阿不思的窗户。他多少次翻过栅栏,爬上窗台,坏笑着敲击那块左上方的玻璃!他喜欢欣赏他红发的恋人又惊又喜的神色,“我衷心希望你读过莎士比亚。”
“没有受过伤的才会讥笑别人身上的创痕。轻声!那边窗子里亮起来的是什么光?那就是东方……”盖勒特叹口气,正要溜回卧室,一声尖叫突然划破夜空。
是阿丽安娜,那个疯丫头。她是遇到危险了?在那栋房子里?盖勒特下意识抓起魔杖,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阔别一百年的客厅中央。阿丽安娜靠着楼梯,黯淡的光线下,一只巨大的黑猫双目流血,嘶嘶叫着拱起背,一步一步上前——
“梅、梅林呀!”女孩捂着脸,身体僵硬,“阿不思,哥哥——”
盖勒特意识到他幻影移形了,半夜,邻居家的客厅,好在他有十足的借口,“滚出去!”他恐吓黑猫,转身挡住阿丽安娜,举起魔杖,准备施展驱逐咒。那只黑猫停下了,身体飞速变大、抽长,成为一个人的样子。那人又瘦又高,红发披散,面无表情,鲜血浸染全身。“它变形了!”阿丽安娜尖叫,“它——”
“博格特。”盖勒特和某个人同时说道。
阿不思!盖勒特没有回头,举着魔杖的手微微颤抖,“滑稽滑稽。
博格特化为一缕青烟,消散了。他转过身,阿不思搂着哭泣的阿丽安娜,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谢谢……格林德沃先生。”
第十三章
阿不福思光着脚冲了出来,他的房间在一楼,窗户紧挨羊圈:“发生了什么?——操!你是谁?”
三分钟,阿丽安娜至少尖叫了五次,真该为这深沉的睡眠喝彩。但盖勒特没心思嘲讽山羊小子,那个博格特,该死的魔法生物,地沟里的老鼠,他该直接把那家伙炸上天,“——我没睡着。”他干巴巴地解释,大脑飞速旋转,“我听到她在大喊大叫,叫‘救命’什么的。”
面前的阿不思刚满十八岁,盖勒特绝不会忘记那个他错过的生日。他们相识之时,阿不思的生日已经过去了几天。他本来打算在圣诞节补送礼物,但永远错失了机会。阿不思后来长高了至少两英寸,当然还有他的头发和胡子。他在报纸和杂志上见过几次霍格沃茨变形术教师的照片,1945年他们再次相见,阿不思·邓布利多体态消瘦,神情坚毅而冰冷——那是他从没见过的阿不思,或许称为邓布利多教授更合适。
他应该认不出自己几十年后的样子,盖勒特拼命祈祷,况且还被血掩住了五官,“我以为你们家进贼了,《预言家日报》提醒说,最近苏格兰地区有几个魔法小偷。”他装模作样地环视客厅,“你们家的防护屏障好像……不是那么……坚固……”
“胡扯,”阿不福思大吼,“我看你就是魔法小偷!下三滥,半夜鬼鬼祟祟——”
“不,德国先生救了我。”阿丽安娜伏在阿不思怀中哭泣,哽咽得几乎喘不上气,“对、对不起,哥哥,我又没听你的话。我看了……看了恐怖小说,讲、讲了一只黑猫、被——”
“好了,阿丽安娜,没事了。”阿不思温柔地说,抱住妹妹,轻轻抚摸她颤抖的脊背,“不用怕,我在这里,阿不福思也在。我们会陪着你的……那就是个博格特。”
“蠢东西!”阿不福思啐了口吐沫,“明天我把家里的柜子都打扫一遍,垃圾!吓唬小女孩!”
阿不思、哭泣的阿丽安娜、骂骂咧咧的阿不福思,加上一个手握魔杖的不速之客,齐聚邓布利多家的客厅,非凡的组合,盖勒特觉得小腿发软,一百年了,这场景还如同午夜梦魇。“那我先走了,晚安。”他急急忙忙地说,不小心撞上桌角。这张桌子不在他记忆中的位置,往北边偏移了半米。阿不思将阿丽安娜交给阿不福思,走过来帮他打开门,“请走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