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太阳尚未落山,半悬在小山包上方,散发出柔和的橙光。阿不思谨慎地跨过小路,打开自家白色的栅栏。台阶边,几根黄水仙歪歪扭扭地斜躺在泥土里。他低声咕哝了一道咒语,黄水仙的叶子抖了抖,依旧蔫头蔫脑,没有精神焕发的意思。他又给栅栏施了几道麻瓜混淆咒,扣上门锁。忽然他感到背心发痒,等他敏捷地转过身,街对面巴沙特家的房顶上,几只野鸽子拍打翅膀扑棱棱飞起,一只卜鸟蹲在宽大的房檐下缘,歪着头发出古怪的啼鸣。
“梅林保佑。”阿不思低声祈祷。
以邓布利多家的条件,餐桌上无法每餐都出现烤得喷香的肉排。未来几天他会收到两笔稿费,阿不思计算,这样一来,加上之前攒的钱,他可以给弟妹买套新的礼服长袍。他知道阿丽安娜羡慕女友们的丝绸袍子,那些贴身的设计,勾勒出少女柔美的线条。麻瓜如今流行的裙子也非常漂亮,荷叶边和蕾丝,他想给妹妹买条试试。阿不福思不喜欢参加舞会,但他念六年级了,总要为未来的社交考量。不过如此一来,他就要继续攒钱才能负担搬家的费用。霍格莫德村,伦敦,或者沃土原?他沉思着,就听阿不福思大声说,“下个集市日,我打算卖掉两头羊。”
“抱歉,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卖掉那两头羊。”
阿不福思痴迷山羊,事实上,他也是个繁殖山羊的好手。后院羊圈里有五六只羊,阿不福思告诉过他,其中两只母羊怀孕了,可能下个月就会产下新的小羊羔。
“为什么?”阿不思啜饮红茶,这个叫立顿的麻瓜非常具有经商头脑,“你不是喜欢它们吗?”
“那两只长大了,就是约瑟夫和奥格,”阿不福思给每只羊都取了名字,他还跟它们交谈,“留着光吃草也没用。我想卖掉他们,镇上的麻瓜需要山羊肉和皮。当然,他们付给我麻瓜的钱。你帮我去古灵阁换成西可,我算了算,买教科书的钱肯定够了。”
阿不思猜到了弟弟的意思,这让他感到由衷的欣慰,“家里不缺你买教科书的钱,再说了,买教科书也不需要两只山羊的钱。”
“哦,无所谓,我不知道书多少钱……我不关心这个。”阿不福思的脸快和他的头发一样红了,“总之,你看着办!”他吼叫着,“你拿去吧!买点儿书,教科书,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还是羊皮纸……麻瓜的糖!约瑟夫总咬坏我的袍子,奥格挑食!”他跳起来,“我不管了!我要睡觉了!”
“晚安,阿不福思。”阿不思温和地说,“别忘了刷牙和晚祷。”
现在,桌边剩下阿丽安娜。女孩邀功似的背诵咒语,得到赞扬后两眼闪闪发亮。她在洗漱时一直哼歌,当她躺到小床上,阿不思敲敲门走进来,阿丽安娜立刻翻身坐起,跪下握住手,“我在祈祷。”
“我们一起。”阿不思说,拉住妹妹的手,两人一起喃喃吟诵:“恩主耶稣基督,当我们再一次以祷告寻求你的时候,求你涂抹遮掩我们一切的过犯——”
阿丽安娜忽然停下,“阿不思,对不起。我要向你道歉……我撒谎了,我不能、”她垂下脸,“我不能恳求上帝涂抹遮掩我的罪过。”
“你做了什么?”阿不思抚摸她的长发,它们美极了,在烛光中闪耀金色的光芒,“主会宽恕你。”
“我只在乎你的宽恕。”阿丽安娜嗫喏,“对不起,你让我别跟巴沙特家的德国先生说话,可是我……”她发现阿不思的表情变得严肃,连忙闭上眼睛,“对不起,哥哥,我中午吃了饭,觉得很无聊。阿不福思去午睡了,可我一点儿也不困。我向窗外看去,德国先生在抓地精。他让地精浮到半空,然后嗖一下就飞过了山毛榉的树梢。我太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了,你知道,咱们家的花园里也住着地精,它们咬坏了你的花。你喜欢那些花,秋海棠、荷包牡丹和黄水仙。如今就剩下那几颗黄水仙了。对不起,阿不思,请你原谅我……”
“没关系。”阿不思重新握住妹妹的手,“其实,我猜那是个威力比较强劲的漂浮咒。你不用担心花园,我会想办法的。”他踟蹰了几秒,“阿丽安娜,他告诉你咒语了吗?”
“没有,”阿丽安娜摇摇头,“他特别凶,不理我,只顾自己看书。他讲话像个老头子,也许讲德语的人就这样。”她靠上阿不思的肩头,“我不会再跟他说话了——我爱你,哥哥。”
“我也爱你。”
*祷文来自百度
第十章
盖特勒仰躺在房顶上,已经躺了几个小时。他需要清净。下午,他扔下那个疯丫头,躲到这里看完了那本书。那本书和教堂小册子的观点异曲同工,只是换上了更华丽丰富的辞藻作为掩饰。他了解到信息素的作用,听上去像效果惊人的迷情剂。假如巴沙特预感成真,他分化成alpha,那他就要时刻小心,不要被发情——这个词通常用体面的“发热”代替——的omega吸引,不然很有可能就会在昏头昏脑的情欲控制下犯罪,十个月后被迫成为婴儿的父亲。黑魔王没有体会过做父亲的感觉,虽然传闻中他有几百个私生子女,但他从没有想过去违背血誓。那个精巧的银瓶将他和阿不思·邓布利多终生绑在一起。霍格沃茨校长、著名学者、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英雄、最伟大的白巫师……光环加身,他肯定不乏追求者,但他也没结过婚,连情人也未曾有过一个。
这不值得。盖勒特把书当做枕头,躺下盯着流云发呆。阿不思最后已经对他没有了爱慕之情,他非常确定。他甚至对他没有任何感情。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纽伦堡。阿不思作为证人出庭,宣读证词。他的身体在细微地颤抖,也许是决斗中的伤势造成的。他是胜利者,但比对手伤得更重。他巧妙地利用了血誓——无法打破的誓言——时至今日,盖勒特依旧想为他喝彩。白巫师怎么都能赢:要么一起死,由他带黑魔王下地狱;要么格林德沃认输,彼此留下一条命。这场决斗的结果从最开始就注定了。他扔下老魔杖认输的那刻,阿不思浑身是血,魔咒反噬,他几乎要被自己发出的咒语杀死了。
“……坐牢。”那本书太硬了,盖勒特干脆扔掉了它。他看到阿丽安娜怏怏地回家,踩到了台阶边的黄水仙。过了一会儿,阿不福思赶着羊群出现在路边——他下辈子也不会原谅的白痴,眼里只有他自己和那个疯子妹妹。他对自己的兄长颐指气使,嫉妒他的天才和智慧。但“这个”阿丽安娜没疯,健康得甚至过了头。“这个”阿不福思对他哥哥的态度也还算得上和气。盖勒特懒洋洋地抓起一块小石子,这时几只野鸽子飞来,在屋顶啄食草粒。他放下手,没过多久,那栋石屋的门再次开启,阿不思·邓布利多走了出来,穿过小路,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大概是食物。上一次是手指饼干,加了太多的糖。他们交换了阿尼玛格斯的观点,盖勒特惊讶地发现,这个寡言少语的邻居竟然长了那么聪明的一颗脑袋。
“阿——”盖勒特动动嘴唇。这个世界的阿不思和那个阿不思有微妙的不同,他的脸更加柔和,选择工作时也更多地考虑到“稳定和时间”——“他是个omega,总要考虑家里。”巴沙特解释——如果要做魔法部长,进法律执行司才是最佳的升迁之路。也许他是被性别拖累,盖勒特看到红发的身影重新回到路上,在栅栏边徘徊。他想象了一下阿不思怀孕的样子:腹部隆起,穿着宽松的袍子,脸庞更加圆润……那个预言重新出现在眼前——阿不思穿着白色晨衣,冲虚空中的某个人微笑着,还给了对方一个吻。“幸亏我哥哥不喜欢你。”阿丽安娜甜蜜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盖勒特突然控制不住恶心和愤怒,他幻影移形了。
阿丽安娜遵守诺言,在接下来的几天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没有去巴沙特家找“德国先生”讲话。她在阿不思的指导下开始预习四年级的课本,还监督阿不福思撰写《魔法史》的假期论文。“我想不明白,”阿不福思抱头惨叫,“巴沙特怎么能写出这么、这么无聊的一本书?”
“也许她觉得很有趣。”阿丽安娜说,打个小小的哈欠。事实上,她也觉得《魔法史》冗长又无趣。谁会关心妖精起义和马人的战争呢?还有各种名字相近的条约,它们往往在相似的时间签署,内容大同小异。“没办法,这是作业。”她故作老成地说,“写完吧,阿不福思,说不定今天阿不思会给我们带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