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大家反应过来,裴言昭拍桌而起:“吕钺!你儿子为什么被盘查延误,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身为大炎人,竟然盗取大炎的重要军械火铳,私自夹带在货物中给蒙古人研究,反过来攻打你的同胞。你追责到姜御史身上,怎么不先检讨你自己的儿子,卖国求荣!”
那件事已经被他花钱平息封口,连皇帝都答应不提,只对内严加管控火器,这个年轻人怎么知道?吕钺登时又惊又怒,也不怵他:“是火铳又怎么样,我儿子运了就该死吗,蒙古人拿去不是对付豺狼野兽,一定是来攻打大炎吗,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提了头,裴言昭已经知道他的意图,抢先开口:“这粮食我们不要了,我会自己想办法。”
吕钺穷得只剩钱,能花钱花粮报丧子之痛,实在太划得来了。他当即毫不犹豫的向赵祈佑承诺:“殿下,我的要求正是想跟你要姜世洵之女,姜珩这个人。你放心,我不是小心眼的人,再说,祸不及子女,我是不会对姜珩报复的。当初我与姜御史发生冲突后,两家一直不往来,形同仇人,我实在很想跟姜御史化敌为友。再者,我打听过姜小姐冰雪聪明,伶俐可人,想找她来聊聊天儿。还望殿下应允,姜珩一到,粮食必到。”
这分明是托词,先前已经漏嘴说要报复。再说,真想化干戈为玉帛,一个年过四旬的老头子,强留人家十五六的小姑娘,是什么化敌为友?
为难的还在于,眼下要是答应,岂不是呼啦啦往裴将军头顶套绿帽子?
叫一个小姑娘牺牲换取粮食,也有违道义。
于情于理,赵祈佑做不了这个主:“吕先生,若姜珩还待字闺中,倒还可与姜御史商量。但姜珩已嫁作人妇,正是这位裴将军的发妻。君子不夺人所爱,吕先生,还是另想别的要求折中。”
“嫁了人又怎么样!俗话说得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裴将军要是喜欢,我送他十个八个沉鱼落雁的小美人。殿下仔细想想,一个女人能换取万人性命,这不是她的荣耀吗?这不是一笔划算买卖吗?反正一句话,没有姜珩没有粮。殿下自己掂量!”吕钺口吻强硬,没有转圜余地。
詹士徐子文见两方箭弩拔张,上前对吕钺躬身作揖:“吕先生,还请宽限几日让太子跟我们商量。”
话音甫毕,他左歡骨风啸被呼来一拳。
“我商量你个乌龟王八孙子!”
裴言昭将徐子文捶倒在地,转头又怒火眈眈的看向吕钺,其余将领见状急忙上前,四五个大汉架住裴言昭往后拖。
“别冲动啊将军!”
吕钺得意的歪了歪嘴:“呵,我是可以宽限几日,但那些难民只要三天不吃东西,就要撑不住了吧。我就等他个七八天又有何妨。”
第74章
裴言昭甫一回营,就召来苏良、徐骞二人,一壁笔不停挥写战书,一壁吩咐下去:“传我手下一半精兵整装待命,随时开拔。另,前不久我们夺回恪都一城,将那里的守卫悄悄撤走,转移粮草军械,动作要迅速,不要被发现。再派一名使者,将这封信亲自交到女真首领富察氏满伽的手上,告诉他,我裴言昭三日内必取密罗!快去!”
一把将狂扭的草书书信扔在苏良他们面前,又接着埋头奋笔疾书。
苏良被一系奇奇怪怪的调令惊呆了,弯腰将书信捡拾起来,细细观摩,将军真不是开玩笑,上面一字一字写得缭乱却清楚,信中口吻嚣张,对密罗势在必得。
密罗位于开平的侧后方,是女真通往本族领地的咽喉要道,可他们此番跟女真部矛盾不深,打开平、打大宁,也打不到密罗。难道要拿女真部开刀?
另一项军令更令人匪夷所思。恪都是他们前不久才收复的一座城邑,即使转走了粮草军械,一旦再被敌人占领,想要回来就难了。无缘无故为什么撤走守兵?
方才的吕府之行,他也是参加了的。若说将军是想救姜珩,这一道道紧急调令里面,却无一诏是催晋城送粮来的。
在裴言昭冥思苦想之际,军中将领,悄然将姜珩请到了议事堂中叙话。
这两日姜珩同杨善柔、苏闭月两人焦不离孟,被通知时,太子妃还在她自己的营帐中,苏闭月在她身边转来转去,跟着一起过来。
见姜珩到来,各路军官袍笏登场,慈悲模样,哭天抢地的诉说事情原委,恳求姜珩为大局考虑,为一万多名百姓的性命着想,以小我成就大我。
姜珩听得有些发懵,默愣在原地。
任谁一个女子听说要将自己包装送给仇人,恐怕一时间都无法释怀。
赵祈佑见状深感窘迫,姜珩一路帮他这么多,第一次在父皇面前崭露头角的机会就是她给的。他霎时跻开人群,违背原先在路上被诸将所劝之言,道:“姜珩你放心,我已下诏让晋城府尹快马加鞭运粮过来,定可解这次之危,不会让你作牺牲。”
“殿下!您不能感情用事啊,从晋城运一万人的粮食至少,至少要七日,一些老弱身体根本受不了。而从吕家运粮,两个时辰即可到达。”
“裴夫人两次出谋划策,为国为民,就不能再救这一次吗,这可事关万条人命呐。”
“那吕钺说了,不会对裴夫人施展抱负,也许真的只是想同她华干戈为玉帛呢?”
“待饥灾一过,我们必定设法营救裴夫人。”
“这次后勤军是由殿下带领,纵火主谋虽然找出来了,但……恕末将直言,守军也有看管不当的过错。要是这回白白害一万多流民丢了性命,如何回京向皇上交待?”
成群的将领相继屈膝,跪倒一地,哀声恳求太子改变心意,亦是对各种要害关系鞭辟入里,打动姜珩。
苏闭月脾气暴躁,扯下别在腰间的鞭子,唰的扫过一排人:“喂,你们是不是男人啦,不去正经想办法,在这哭哭啼啼逼一个女人。”她再傻也知道,姜珩一旦答应去吕府受那吕恶棍的欺辱,名节就毁啦,再救回来有什么用。
“说得好——”
裴言昭疾风迈入议事堂,踱到姜珩身侧,捏带起她的手腕,隐于身后,厉目如虎,隐忍藏刺:“我明日就出发取粮。在此立下军令状,五日后子时前,若不得粮食解围,斩立决,到时我夫人姜珩,悉听尊便。”
魂游天际的姜珩乍然醒神,牵动手臂一动,却被裴言昭牢牢握得更紧了。她缓缓低下头,盯着他们手掌交结处,又微微的失神了。
饶是裴言昭言之凿凿,立下军令状,仍不孚众望,引起质疑声如潮。
太子手下詹士,徐子文一眼勘破,劝道:“将军和夫人情深爱笃,令我等于心不忍,但将军先是将军,才是为人丈夫,切不可耽于尤花殢雪,置百姓于不顾。”
太子手下怕太子不能圆满完成任务受牵连,纷纷上言。
“徐詹士说得对啊,请两位化小爱为大爱。此一节裴夫人救了北境灾民,他们都将对你感恩戴德、没齿不忘。”
“吕钺再狂妄,不过一投机倒把的商贩,定不敢对朝廷命官的女儿和妻子施加毒手。等救济粮饷一到,我们或赎或战,一定将裴夫人平安带回。”
“裴将军说明日取粮,敢问去哪里取粮?如果想打吕家的主意,那是万万不能的。吕钺控中蒙东北边境的贸易枢纽,一旦得罪他,他身后强援无数,从此断了贸易链的话,那可比纵火烧粮的罪过还大。”
“如果是去开平取,将军早先也说过,我们要坐山观虎斗。现在去强攻,无疑是让奴儿干跟女真更加紧密的结合抗敌,且不说我方军士会耗损惨重,那两个部落合力镇守开平,五日之内也难以攻下啊!请将军收回军令状,从长计议。”
“裴夫人两次火攻令我等佩服,她如此多智,就是落到吕钺手中,谁吃亏还不一定。我们不要往坏处想,不如给裴夫人备一支护卫,以保她的安全。”
“哈,那吕钺同不同意裴夫人跟士兵们一块送过去,就无从得知了。就算过去,到了吕家地盘,几百护卫也不顶用吧。”
……
裴言昭听得火冒腾腾,喝令止声:“住口!你们这帮文恬武嬉之徒,口中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我说五天后就五天后,谁再啰嗦我把他的舌头切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