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同人)【双玄】自知(15)

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师青玄抹净自己湿漉漉的面庞,仰着脸将剩下的泪水全都咽回了肚子里去。当他终于平复下心绪,转过身准备回后院时,却发现兄长就站在照壁跟前。其实师无渡一直都站在他身后,看见弟弟抹眼泪,他也心疼。

见师青玄回过身来,师无渡叹一口气,递给他一张帕子,随后兀自走到院子中央,昂头看天去了。师青玄垂首不语,捏着帕子走进灶房。他本打算将锅先给刷了,却见原本搁在墙角柜里的木制食盒被拿了出来,且放在了灶台上最显眼的地方。

伸手揭开盖子,竟见里头摆着一碟金灿灿的糯米团子,并且像是被施法保了温,到现在还不停地冒着热气。而碟子旁边,则放着一张字条。师青玄拿起一看,一行小楷匆匆写就,可字迹仍是铁画银钩:

“这金团是我娘所制。她手艺比街上好得多。”

师青玄将纸条对折了,贴身收好。随后捏起一只金团子,也不嫌烫,捧到嘴边咬了一口。初尝酥脆,细嚼糯香。他像贺玄那样,慢慢地咽下去,不知不觉泪水又漫出了眼眶。

入了夜后,贺家四口人并未去往客栈,而是在店里歇了下来。二楼除了两间卧房外,还有间小一点的客房,只不过一直没人住。师青玄把三个屋子都收拾了出来,自己的那间给两个小姑娘,兄长的那间留给贺玄的父母,客房则是给贺玄住的。

原本,两位老人家就觉得叨扰甚多,一听说还要占用师家兄弟的卧房,心里头更是过意不去,不愿在铺子里下榻。但师青玄已将一切准备好,贺玄也以眼神示意,他们推辞不掉,便只好住下了。

师无渡一开始是反对的。可看着自家弟弟落寞却毅然的神情,他最后竟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柜里另取了草席、凉被与枕头,拿去柴房后铺在了地上。更阑人静。师青玄倚着墙坐在席子上,环抱双膝,盯着摆在地上的灯盏,一丝睡意也无。

师无渡躺在另一张草席上,辗转反侧许久,看师青玄还在睁着眼发呆,就想劝他快休息。可转念一想,自己也觉得是在强人所难。于是沉默半晌,改口道:

“…你若睡不着,就去院里透透气吧。这屋里闷,莫憋坏了。”

师青玄却摇了摇头,笑道:“不了…哥。我这就睡,我明日还要早起呢。”说着,就抖开脚边的被子盖在身上。

师无渡坐起身来,担心地望着自家弟弟:“青玄,你别勉强自己,难过了就直说出来。”

“哈哈哈…哥,瞧你说的!我有什么好难过的!贺公子和家人重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青玄。”

“嗯?”

“其实今日,贺家人最该拜谢的人是你……连我也一样要谢谢你。”

“哥,你这是说的哪里话?”

“若非出发前你将那糖球塞给我,别说救他们了,怕是我连自己都难逃一劫。”

“没事的,哥。家人之间不就是要相互保护吗……”师青玄躺下身来,枕在枕上,听着屋外窸窣的虫声,望着结了蜘蛛网的房梁,笑得苦涩,“但说真的,我一个负罪之人,能帮着你救下贺公子的至亲,只不过是无意间履了本分。他们的谢,我真的当不起……”

一阵凉风卷进窗子,柴房里顿时烛光摇曳。贺玄站在门口,一声不响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鬼王本是担心柴房湿热、想要来接师青玄去那间客房跟自己一同睡的,但是听见对方在同师无渡交谈,便没有推门,就这么静静立在原地。等到屋里安静下来、灯都熄了,他才有了动作。却是往旁边挪了两步,靠着柴房的外墙坐下,仰头望向浩繁邃远的夜空。

前世今生几番轮回,缘起缘灭就如星离月会。生者有生者的活法,纵使再舍不得,贺玄也清楚,有的人实际上已同自己剥离清明了。连尽孝都无法尽得名正言顺,金玉良缘自己更是给不了;他能想到的最好选择,便是假装一切皆为萍水一场,从此匿迹于对方的视线里。贺玄自知,有的人可以成为自己永远的执念,却不会永远都是自己的归属。能够在暗中看顾对方此生平安、一世喜乐便已足矣,往后他也无憾了。

第二日清晨,贺玄一家就要启程了。师青玄果然起得很早。备好餐点后,他给两个小姑娘化了清秀可爱的妆面,又取了店里最好的胭脂红粉,并全部积蓄一起包好,交给了贺老夫妇。可老两口压根不敢收。师无渡趁他们不注意,将那一包沉甸甸的金银从师青玄手中拿过,隔空甩给了贺玄,随后便佯装无事人一样,抱着胳膊晃去一边站着了。

贺玄熟悉店里的账本,知晓进项与铺子的积蓄。略微掂一掂手中钱两,他便估出了数目,竟发现这几乎是师青玄的所有家财了。鬼王担心没了充足资金后会经营困难,便问他要不要再留下一些。师青玄只摇头,说自己本当如此。

用过早饭,贺家人便向师家两兄弟道谢请辞了。贺玄替父母背了行囊,一手牵着一个小的,向店外走去。踏出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师青玄仍站在柜台边,笑着冲他挥手:

“贺公子,一路顺风!”

许是离得有些远,贺玄并未注意到青玄眼眶已经红了。他点了点头便继续向外走去,不多时,身影便没入了街道上熙攘的人群中。

人已离开许久,可师青玄还是伫在原地、朝门口的方向望着,仿佛自己的魂也跟着走了。

与家人重聚,贺玄也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归宿,师青玄是打心里替他高兴。

可不知为什么,他此刻却只想哭上一场。

第十二章

自贺玄带着家人离开后,已过去了一个多月。而这三十多天里,他再也没来找过师青玄。

师青玄不止一次地想过:临别那日自己之所以会那么伤心,或许正是在冥冥之中有了预感——预感到那天贺玄的一回头是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眼,而那一走便成了此生的诀别。

虽然鬼王离开之后,师青玄并没有掉过眼泪,但他整个人还是低落了许多。师无渡也注意到,自家弟弟平日里虽依旧待人和蔼,但很久都没开心地笑过了。

眼看着师青玄形容消瘦,师无渡心急如焚,恨不能替他憔悴。他起初试图去安慰对方,然收效甚微;一急之下,干脆将贺玄痛斥一顿、试图给自家弟弟出气,可师青玄只是苦笑着阻止他,之后反倒更加消沉了。

纵使之前再如何反感,但水横天如今宁愿贺玄能回店里四处晃悠,自己碍眼总好过让青玄伤心。他甚至还向弟弟询问过贺玄的通灵口令、准备亲自去江南找人。师青玄知道兄长是为自己想,可他却不愿告知,只摇头道:

“贺公子既然离开,想必意味着我们债也还了、罪也赎了,一切都两清了。他携家人去往江南,定是要开始他自己的生活。我若再去扰他,岂非又要坏他全家的安生?…贺公子一直都对我很好,他能念一份旧情,我已经知足了。他什么也不曾欠我,我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说什么一厢情愿!青玄,你不知道!他说过,他对你是……”

师无渡险些将那天他与贺玄在酒楼的一番对质说出口,可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回去——就算青玄知道了那只黑水鬼曾信誓旦旦地说过“真心”二字又能怎样?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反倒会惹他更难过。

师青玄到也猜出了那未出口的后半句话大概是个什么意思,但他只当这是兄长为了安慰自己才说的信口之言,便也没有问下去。而是强扯出一个笑脸,答应师无渡自己会打起精神来的。

几天之后,师青玄竟真的同他之前所允诺的那般振作了起来,气色也逐渐转好。看见弟弟终于从萎靡的状态中恢复,师无渡还道他是终于能想开、将贺玄给放下了,总算安下些心来。可水横天却不知道,师青玄之所以努力加餐饭,恰恰是因为他放不下——贺玄留给他的,除了两张字条、半盒脂膏,就只有这一条命了。他珍视与鬼王有关的每一样东西,脂膏字条都保管妥贴了,这条命就更得好好对待。

然而振作归振作,那份隐忍又无悔的情意早就深深扎根在心,只要这条命还在,师青玄就扯不断对贺玄的想念、阻不了悲伤在心里肆虐蔓延。白日里忙活起来,他倒也能忽略掉铺子里少了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影;可到了夜里万籁俱寂时,师青玄孤身而卧,空落冰凉的枕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贺玄已经离开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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