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同人)【双玄】自知(14)

两只鬼就这么在水面上斗起了法。师无渡的攻击又准又狠,招招打向命门;但他毕竟法力有限,对峙的时间久了,也渐觉吃力,一时不小心露出了破绽,遭了那水鬼一连串重击,竟被打飞了出去。除了面对黑水沉舟之外,师无渡还从没有这么狼狈过,一时间恼羞成怒。他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拼着一口气掀起了滔天大浪,波涛里钻出无数水龙,而水龙口中又吐出道道水箭,其势雷霆万钧。那水鬼遭万箭穿身,元神也没能幸免,终是被打散了。

撤掉水龙后,师无渡几乎已经力竭。可他没管自己重伤,便走去了不远处的土陂后,找到了躲起来的那一家人和自己受惊后蹿到这里的马匹。那一家四口目睹师无渡斗法全程,直呼神仙,当即就要拜谢救命之恩。师无渡这时候在心里笑他们荒谬,竟然指鬼为神,只觉讽刺至极。不过他也没表现在脸上,只说了自己不是什么神仙,又让他们少行那些没用的大礼,有什么事情先抵达张掖城中再说。师无渡让那对夫妻乘马,而那两小姑娘身量轻,他一手夹着一个,用仅剩的一丁点法力御着马刀飞行,竟也一路撑到了城下。

城内倒是一派安宁祥和,并不像城外那样鬼气森森。师无渡正寻落脚处,竟在集市附近碰见了走失的镖队。原来当时那风沙只袭击非人之物,因此掉队的只有师无渡一个。镖头发现他不见了,便差人寻找,可没能找到。虽然在边关落单很可能凶多吉少,但他们只能先行赶路,按照原定路线进城;若是师无渡大难不死,自然会来城里寻他们。结果刚在城里待了一日,师无渡就赶来了。众镖师是凡人,看不出鬼气强弱,还道他安然无恙,说他真是福大命大;又问及那一家四口,师无渡便胡乱编了些由头,说自己简单修行过一段时间,懂点儿神鬼门道,碰见这几人遇险,顺手将他们救了下来。

师无渡看着那两个仍旧惊魂未定的小姑娘,不由得想起师青玄小时候,一时间恻隐更甚,便将这一家人带到了镖队下榻的客栈,让他们也安顿下来。他无意中问起这家人要赶去哪里,结果得知,他们本住张掖城附近的村庄,因最近西域闹鬼,怕受侵扰,所以收拾行囊,准备去江南,投奔与两个女孩子订了娃娃亲后、在那里行商定居的亲家。他们本想走到城中再租马车,谁知半路上竟遇见那等鬼怪。师无渡想:这对夫妇年事已高,又带着两个小姑娘,若是就这么去江南,一路上怕是危险颇多。都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去江南与去皇城顺路,不如干脆捎上他们一程。虽然有些麻烦,不过就当是给自己弟弟积善缘了。于是,师无渡与镖头商量一番,便带着这一家人一起上路了。说来也巧,护送商队出关后,留给领头商贾所乘的那辆马车就空了,师无渡便让这四人坐了进去。

镖队一路南下,日夜兼程地往回赶,抵达皇城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师无渡带着这一家四口到了胭脂铺里,向师青玄简单讲了下自己这些天的经历,不过隐瞒了自己伤重的事实。由于前店人多且杂,师青玄便搬了凳子,请这一家人在后院小歇,然后去街上买了包子,准备等他们吃完之后给他们找家客栈住下,让他们稍作休整之后再继续行路。

师青玄将兄长所言尽数转述给贺玄了。鬼王听过这段经历后,当即便猜到了师无渡那一身重伤是怎么来的,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复杂至极。

须臾后,贺玄收回目光,向前一步,走到两个小姑娘跟前。他蹲下身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里温柔却又悲怆。他缓缓抬起手来,似是想抚摸她们的面庞;可是咬了咬唇后,伸到半空中的手又垂了下去,颤抖着握成了拳。

那两个孩子倒也不怕他。小一点的孩子直接张口喊了声“哥哥”,然后从椅子上挪了下来,跑到贺玄身侧,好奇地踮着脚往他背后的筐子里看。大点的女孩子此刻有些拘谨,只坐在那里抬头望着他,不过眼神仍是亮晶晶的。贺玄竟对她们露出浅浅一笑,把筐子从背上解下来,给两个孩子各抓了一把荔枝。

这时,师青玄与师无渡均已觉察到了什么。看着神态反常的贺玄,再看看这一家四口,一种猜测浮现在脑海,兄弟二人心中皆是地动山摇。

似乎是忍不住疑惑,坐在一旁的那位老伯站起身来,看了师青玄一眼后,问贺玄道:“我方才听那小兄弟喊你,你也姓贺?”

贺玄点头。

那老伯又道:“都道同姓同源,怪不得我总觉得你面熟,像是在哪见过你一样!”

一旁的妇人怪他说话鲁直,怕他冒犯了别人,于是忙对贺玄赔不是,请他莫要见怪。然后赶紧扯一扯自家老伴的衣袖,小声道:“你也真是的,在家乡这样也就罢了,怎么到这里还胡乱搭亲,看谁都面熟!”

那老伯反驳道:“什么搭亲,我只是实话说一句而已!我是真瞧他面熟…”

贺玄望着正在拌嘴的老夫妇,双唇微启,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出口,可最后只单膝着地,道了一句:

“…阿翁说得对。同姓同源,贺某怎会见怪……”

师无渡已站直了身子,惊诧地睁大双眼,原本抱在胸前的双手也放了下来。因这一路劳顿、忙于奔波,他只问了这家人来处、去处以及途中有何所需,却未曾过问他们的姓名。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出手救下来的这四人,居然会是贺玄亲人的转世!

那对老夫妇又转向了师无渡,问他救命之恩何以报答。一想到数百年前自己造下的业,而当时的受害者此刻却满心真挚地感谢自己,水横天根本无所适从。他心虚地避开对方的目光,踌躇许久才道:

“…这‘报答’二字,我配不上。”

说着,他抬起下巴指了指贺玄的方向:“若是真要报答谁,你们便去找他吧。若非是他,我根本没可能救下你们。”

这是实话。若非贺玄留他神魂,他哪里有机会扎根凡间、前往西北,更遑论救下贺家人了。

那老夫妇不明所以,站在那里,不知该认谁作恩人。贺玄却直接略过这事,站起身来,走到他们跟前,轻声问道:“接下来,可是要去江南?”

那妇人点头:“是要去那里…”

贺玄道:“我送你们去。”

那夫妇连忙拜谢,两个小姑娘懵懵懂懂的,却也跟着要行礼。贺玄伸手拦住他们,反而自己跪了下来,把这家人吓了一跳。

“…明日,我送你们前往江南。能请您二位,助我了却一桩夙愿吗?”

那老伯大惊:“你这年轻人,明明于我有恩,现在竟还要跪我这个糟老头子,岂不是要我折寿!…快起来!你有什么事情,起来再说!”

贺玄从地上站起,望着两位老人。“爹娘”二字在喉中哽着,他却唤不出来。

“…能请你们再做一顿饭,让我尝尝么?”

这一日下午,师青玄关了胭脂铺子,与兄长一起简单收拾了一番灶房后,将一楼的那张大桌再次抬到了铺子中央的空地上。

后院里,贺玄没有动用法力,而是亲手打了一桶水,与两位老人家一起坐在井边洗菜。日头西斜时,灶房开了火,那对夫妇切菜掌勺,贺玄则默契地给他们添水加柴。两兄弟则知趣地回避,师无渡站在院子角落里,心绪繁杂,抬手揉着眉心;师青玄在前店带着两个小姑娘,一言不发地给她们剥荔枝,又给她们各倒了一杯忍冬茶。

饭菜备好后,贺家四人一鬼围坐桌边。贺玄捧着碗,执起筷子,手却是微微发颤的。夹起的每一口饭菜,他都细细咀嚼好久,甚至连下咽都缓慢,似是怕这久违的滋味在喉舌走过一遭后,就再也消失不见了。

早在贺玄端菜进屋时,师青玄就将桌子上的荔枝壳收拾干净、退到后院去了。但他又忍不住,走到偏门旁站着,探出头来,悄悄地望向饭桌。贺玄吃饭的样子,他见过很多次;只是对方次次囫囵,从未如今日这般细致珍重过。

看着看着,师青玄心里一酸,眼泪落了下来。他知贺玄所尝的,远远不止这饭菜的味道。再世重逢,亲眷聚首,却仍是阴阳两隔,无人再记得他。除了入口的甘美鲜香之外,还有沁进骨髓里的辛咸与苦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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