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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向真在陷入深度昏迷前,是这样交代后事的。
他让兄妹俩都走近一点,并将他们的手拉到一起,喘着气说道:“倷们俩啊……有血缘关系滴。”
往事残忍无情,写下的都是叫后人啼笑的孽缘。
原来,当年成杰深爱的姑娘就是谭静。
那时谭静还未确诊精神分裂症,撇去她的家世不言,在寻常人眼里她也曾是一个大大咧咧、开朗爽利的可爱姑娘。成杰与谭静在一起这事儿,几乎全系的人都知道。有人羡慕,亦有人笑成杰是头贱驴,妄想攀豪门罢了。
但年轻的恋人罔顾世俗,爱得又浓又烈,只争朝夕。
许炎作为成杰最好的朋友,又作为谭静的爱慕者,他们的恩爱总大方赤/裸地呈在他面前,叫他反复受折磨,永远挣扎在最强烈的嫉妒与对好兄弟的愧疚间。
友情与爱,他只需要在其中选择一个,即能得解脱。
许炎选了后者。至少,他认为自己选了后者。他灌醉了成杰,强/奸了谭静。
未曾想迷/药在中途过了劲头,谭静醒了,而眼前的这个魔鬼以及他的所作所为成了刺激她发病的导/火/索。但一旁睡死的成杰,对此一无所知。
四个月后,谭静在确诊的同时查出怀有身孕,时长不多不少,差不多正好足四月。因为她状态不稳定,医生认为高胎龄流产对她有风险,所以谭向真一咬牙,决定让她秘密生下来。
生的是个儿子,刚从谭静眼前抱走,谭向真就将他装进一个纸箱里,送给了医院门口的成杰——
“儿子倷带走吧!我囡囡倷别想见了!”
故事到这里,已十分骇人。往后的事则更叫人哭笑不得……
成杰稀里糊涂地将儿子领回家,他老母亲还算清醒,带二人去医院做了亲子鉴定,确定这娃就是成杰的亲生儿子,方才愿意收留。
只是那头的谭静还蒙在鼓里,一直以为许明安是许炎留下的孽种,对他深恶痛疾。
真相一直留到许明安奶奶在弥留之际,才向谭向真揭开。
当晚,病房外头呼号着穷风。屋内明明温暖宜人,而兄妹俩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谭静哭晕作一滩,许炎则一直缄默无声。
苏溪这个外人,听完全部后,直接当着许夷然的面弯腰吐了一地的呕泄物,直起腰时还不停干呕,连连叹道:“太荒谬了太恶心了!”
谭向真笑笑,讳莫如深:“倷们兄妹俩啊,以后要心齐。弗管发生啥子……
“倷们是永远的亲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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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安正堵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许夷然的电话。
话筒里有风声,她轻悄悄地唤他:“哥……”
其实公司里的事并未处理完,只是许明安突如其来一阵心慌,觉得很不对劲,就赶紧冲下楼开车准备回一趟家。
他听见呼唤,心脏一抽,连忙喊道:“囡囡,你没事吧?是不是害怕了?你别怕,我马上回家陪你。”
许夷然彼时已经坐在了窗沿上,脚下悬空,对着车流不息的马路。
她笑:“哥,夷然什么也给不了你……要是没病还好,我现在得了这个病,只能拖累你。”
甚至连夜里起身照镜子,她都觉得自己变成了谭静。
信号灯一转,前方的车子挪移得很慢。许明安连按喇叭,紧张欲狂:“许夷然!你不许说这样的话!你现在在家吗?你等我回来!我求你!我求你等我回来!”
许夷然哽咽,又哭又笑:“我在家啊,我在我们的家。”
车流终于稀释了些,许明安猛踩油门,心脏跳到喉管。他似乎明白可能要发生什么,切出电话报了警,而后对她央求:“那就好,你待在家里等我!我今天哪儿也不去了,陪着你!陪着你好不好?”
远眺,满目是偌大繁华的上海。高楼林立间,许夷然望见了很多,望见她似乎没有什么希望的未来,也望见许明安应当远大美好的前程。
她又往下伸了伸腿,只留一手撑在窗沿上:“哥,《信仰》我听完了。那后面的歌词,也是我要对你说的话……”
许明安睁大眼睛紧盯着前方的路况,泪水肆意盈满双眼。
就快了,只消再过一条街,他就能到家。
“囡囡,等我回家。我求你!我求求你!”
话筒传出这句声嘶力竭的呼喊后,许夷然扔掉手机跳了下去。
都说将死之人,眼前会有一盏走马灯,将ta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光过一遍。
可许夷然再也来不及告诉许明安,她的走马灯上,每一寸时光里,全是他的身影。
明安,愿前程远大。
我此刻方知信,我才是你度不过去的迷津。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嗯,完结啦!这本来就是一个很短的故事。
番外我也不确定到底要不要写,看大家的反馈吧。其实到这里结束就很好了。
第24章 番外·夜归人
初初遇见许明安,我二十六岁,他刚过而立。
在他负债累累过后刚起家的新公司楼下,这个满身深閟的男人用锐削的侧脸与我的目光打了第一回 照面。总一副淡淡的模样,孤清的眼睑垂下,仿佛要小心后面藏着的湖水掉出来。
我随意逮住一位近旁的员工好奇打探:“他就是你们老总?”
员工似乎很自豪,又似乎很悲悯:“是呀!他可厉害了!”
我是听说过的,有关他一波三折的创业史。
据说七八前的他,在游戏制作界算是个卓荦超群的风云人物,大学未毕业就与同学办了公司。可惜后来高开低走,新游戏未能上市就胎死腹中,扫地关门时也走得狼狈。这中间似乎发生了不少事,但我不得而知。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用来形容他这段往事,我自认为是很合适的。
不过倔强的人不会轻易认输,他拾起士气后又卷土重来,很快便杀回业内风云榜。
虽然为了再次创业,背了很多债……
我领了工牌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望着新电脑前的一片空白,心里有些杂七杂八的感念,可以用“恍然如梦”来概括。
因为当初投递简历后,老实说我觉得自己没什么胜算。竞争者全都个顶个地拔尖,不论是毕业院校还是能力,我都不如他们。我都做好了玩一玩来走个过场的准备,谁料面试完就收到了上岗通知。
我笑着跟我妈说:“你女儿这就叫祸福相依,天不亡我!被个臭男人甩了,职场上却得意了。”
有关这个臭男人……前情我已不太想提,毕竟我花了半年才从那些烂心情中拾掇干净、重见天日,也不想承认我对他还有什么妄想。
故而那段时间我没有什么谈恋爱的想法,一门心思全扑在工作上。
说起来,真不知道是许明安吸引了我,还是我忽然起了歹念刻意去靠近他。
第一次在公司里的偶遇,我记得很清楚,是发生在入职后的第十天。
那天我因为睡过了黄金起床时间而迟到,过了打卡机就一路惶惶然直冲电梯,恰巧在进电梯门时与形单影只的他目光相撞。
我们都一愣,随后各自转开眼神。比起他的漫不经心,我的反应要窘迫很多。
背对他,我偷偷瞄着眼前的反光镜收拾头发。倏忽听见他说:“齐然?新员工对吧,我记得你。”
我怔了一怔才知道他是在跟我说话,回身一笑纠正道:“齐澜……不是齐然。”
顿住,我又补充:“老板。”
他脸上有一霎那的不自然,消逝后报以极礼貌友好的微笑:“抱歉,我记错了。你好,齐澜。”
就是那一下,我在他温舒柔和的神情里看到了些熟悉的影子——这影子令我慌乱至极。
我被针狠狠刺了一下。
财务部与CEO办公室在一层,无形之中我和许明安多了很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机会。
短短二十天的观察间,我发现他很爱穿黑灰色调的衣服,这跟他本人冽泉般的气质很相符。有时候碰见他在休息区抽烟,总觉得他身上的悲伤有海样深;有时候坐在会议室里听他作报告总结,又认为他举手投足间都是自信的魄力。
真是个故事难书的男人……
第二次偶遇发生在距离公司大楼三四条街的黄陂北路上。
来不及奇怪这个人怎么没用车子代步,阳光如水的人行道上我俩相向而遇。他记住了我的名字,停下来唤我:“齐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