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6)

她静静地听完蓟莨这番“肺腑之言”,沉默许久,才幽幽开口:“蓟将军希望我怎么做?”

“王上已知道您去西北的事,急召您回宫。臣希望——”他有些犹疑,但为了君琰着想,他知道自己不能心软,“臣希望公主绝了王上的念想,自行离去。”

寂静。

长久的寂静,这无声的抗议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蓟将军,”洛漓笑得有些凄然,“你也变了。”

第8章 遗憾

站在焱王府的大门前,洛漓只觉无比可笑。自己这几日的疲惫奔波,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弯残月悬在夜空,在朦胧月色的引导下,她浑浑噩噩地进门,一路眼神呆滞地走到君琰的离言居。门口的守卫朝她鞠了一躬,恭敬地说道:“王上已等您多时了。”

她点点头,深呼吸,迈步朝里走。

刚推开书房的门,洛漓就禁不住皱起了眉——好重的酒味!

地上一只青瓷酒杯碎得四分五裂,书桌上还有一只掀了盖的酒壶,已经空了。君琰伏在案上,似是睡熟了。

她心情复杂地望着伏在案上的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尽量不发出声响。

他素日从不饮酒,更不会似这般醉得不省人事。

洛漓略带犹豫地伸出手,想抚平他紧蹙的眉。可手指还未触碰到他,她纤细的手腕便被一片温热裹住,一股大力将她往前拉扯,只顷刻间,她便倒在了他的怀里,抬眼时正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眸子。

她压抑着自己狂跳的心,故作淡然地皱眉:“看来你果真醉得不轻。”

“呵……我却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清醒过。”君琰将她搂得更紧,缓缓低下头,附在她耳边,用微哑的嗓音轻声问道,“那第二个选择,你为何不愿听?”

“即便我不听,你又为何不敢说?”她冷冷地反问。

彼此心照不宣,又何必明知故问?

他眼神微暗,手上力道渐松,她趁机推开他,起身立在一旁:“我去让人给你送碗醒酒汤来。”说着便要离开。

“我并未允许你走。”君琰又恢复了从前的冷然,“半个月后是本王二十六岁的生辰,我要你以洛漓公主的身份出席。”

“……知道了。”

“不问原因?”

“不在乎。”

七月初六悄然而至,洛漓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脸。

有多久没穿这样的绫纱长裙了?她竟有些不习惯。

她不知道君琰用意何在,但她已决心今夜离去,此后他的繁华落寞,都与她毫无干系了。

宴会设在焱王府的大堂,宾客不多,但都是朝中重臣。

洛漓一出现在堂外,十几双眼睛便聚焦在她身上。

“洛漓公主?”

“怎么可能,公主不是已经死了吗?”

“可,这就是公主啊……”

几个认出她的老臣在堂上窃窃私语,一番争论未果,都将目光投向主座上的君琰,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诸位不必猜了,这的确是洛漓公主。”君琰罕见地露出温柔的笑意,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一步步朝那个淡蓝色的身影走去。

可洛漓完全没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刚迈进大堂,她便注意到了立在门边的仆役。他尽可能低调地低着头,腮边也多了几颗痣,尽管如此也掩盖不了他狠绝的眼神。

秋越澹。

她没想到王兄会出现在这里,心底涌起了巨大的不安。而只是这一个晃神,君琰便已走到她跟前,轻轻挽起了她的手。

洛漓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无论如何不能出卖王兄,可……

她看了一眼君琰,他今夜的眼神是如此的温柔,身上淡淡的兰花香也是这样芬芳。她忍不住微笑,用力握紧他的手,无暇听他说的话,只微微偏头看着秋越澹,以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今日是本王二十六岁生辰,请诸位来,是为了宣布一件事。”他眼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本王请在座诸位见证,愿——”

“王上小心!”

秋越澹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在君琰身上,掏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猛地冲上前。纵使蓟莨及时出声提醒,还是晚了一步,刀锋划穿锦帛,刺入皮肉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君琰听得尤为清楚。

“漓儿!”

当秋越澹看清面前的人时,惊得连忙拔出匕首,愣愣地看着洛漓倒在君琰怀里。蓟莨趁机将他拿下,押在一旁等君琰处置。

“漓儿……”君琰轻轻拥着她,朝立在身旁的人吼道,“愣着干什么?传太医,传太医!”

殷红的鲜血在心口晕开,染透了这一身蓝色的衣裙,洛漓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眼中尽是哀求,她想说点什么,可一开口嘴里便不断溢出血来。

君琰慌乱地替她擦去嘴角的血,嘴里不停地说着:“我知道,我知道……太医呢?怎么还不到!”

他从未如此失态过,整个人狂躁得像一只被惹怒的狮子。

她笑了,用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抚平他的眉。这是她懵懂的年纪里唯一倾心爱过的人,十年的纠葛,终是走不到一个好的结局。

眼中氤氲的泪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心脉断裂的剧痛令她脸色发白,她甚至能感受到生命力的不断流失,眼前越来越黑……

第9章 君心似我心

秋越澹一进心梧院,便见君琰如石像般立在梧桐树下,一旁的石桌上摆着一壶酒,一只红木匣子。

“你这是何意?”秋越澹走到他身后,“既已落到你手上,便随你处置。”

“她想让我放了你。”

君琰的声音沙哑而无力,仅仅三天,他仿佛苍老了三十岁。

秋越澹闻言低下了头,眼神黯然地在石凳上坐下。

“你知道吗?”君琰伸出手轻轻摩挲着梧桐树粗壮的树干,“我父王与母妃自幼便相识,当年母妃去边关之前,烧毁了心梧院内所有的梧桐,唯独留下了这棵,因为这是三十年前父王亲手为她栽下的。十年前,也是在这棵树下,我第一次见到了她。”

秋越澹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君琰需要一个听众听他的故事,而他,或许是出于怜悯,并没有打断他。

他们都失去了最爱的人,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那时穿着一身月蓝色的衣裙,虽然简单,但衣服的材质却是价值千金的云绫纱,身上更是用着南霖王室赠予凉王的烟染香,是以我一见她,便知晓她的身份。而她——”君琰眨了眨眼睛,驱散眼前的雾气,“她是那么特别,身上全无一国公主的娇蛮之气,也不私其他王公贵胄那般自命不凡,还那么……傻。”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她知道你父王或许对我起了杀心,所以刻意靠近我,因为她知道只要她在我身边,你父王就会有所顾忌,就能保证我的安全。她是那么善良,那么好,和她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在动摇着我报仇的决心……所以那日书房外,我故意让她听到那些话,想让她远离我,甚至向你父王告发我,这样我便不会再犹豫。可我没想到,这个傻丫头竟然偷偷将圣虞殿和刃羽阁的茶水调换……”君琰的声音已有些抑制不住的哽咽,“也只有她会傻到自己饮下那些有毒的茶水,妄图以此来消弥仇恨。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优柔寡断,可是一想到她,我就是下不了决心……”

“所以你毅然放弃在王都两年的布局,回了边关?”

“是。”君琰双手握拳,回身望着秋越澹,“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不想她。每天夜里,望着塞外的满天繁星,我总是在想:她此刻是否在看着同一片星空?她又会否,如我想着她这般念着我呢?”

“那,萧默遇刺的那天,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回到王都?”秋越澹想起那日洛漓神色异常,他顺着她的视线,亦发现了人群中的君琰。可他还没来得及将此事告诉父王,萧默就死了。

君琰没有回答他,只抬头望着微蓝的夜空。蓟莨将萧默到大凉的消息告诉他时,并未说他是为何而来,直到萧默将要抵达王都时,他才知道竟是为了联姻。他那时什么都没想,当即挑了一匹快马,不顾一切地赶了回来。城门口见到她,她虽然在笑,却笑得那么牵强,那么痛苦,那时他才决定,他要杀了萧默。虽说是一时冲动,却无意中创造了一个契机。战胜回朝的路途中,他收留了一名险些被盗匪玷污的女子,只因那女子含泪的双眸那么像当初卑微乞求的她。他因此遭到暗算,命悬一线,昏迷中还不停地念着她的名字。后来她真的来了,她来的第一天,他其实便已经醒了。可他不知醒来该如何面对她,更怕一醒来她便会离开,所以他只当自己还昏迷着。

上一篇:望瑶台下一篇:少爷退亲请趁早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