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身子病的更重了,兰姨娘日日守在床前,亲奉汤药,每日都说着忏悔的话,人都消瘦了一大圈,不复往日明艳,只有小家碧玉般的素淡,更惹人怜爱。
那时候没有哪里不对,母亲心里那点介怀一点点被妹妹的温柔讨好一点点抹去,往日跟在自己身后娇娇俏俏叫着姐姐的人,瘦的只能皮包骨头,景大娘心疼不已,最终还是忍不下心肠恨她。
“何至于此?”
景赋生在母亲屋里读书,他放心不下母亲的身子,作为永康王府的嫡长子,下人到底明面上不敢苛责他,有他坐镇,母亲房里的人也不敢偷奸耍滑。
他听见兰姨娘沙哑着声音,痛哭道:“到底是妹妹的错!”
现在回想起来,景赋生嘴角只有一抹嘲笑,她说的没错,到底是她的错。
那时候的所有人,包括自己和母亲却都不这么认为,若不是永康王醉酒,兰姨娘何故会遭受这么一个天大的冤枉?本可以成人正妻,却偏偏成了妾室。
若仔细想想,便能察觉出不对来,兰姐儿有自己的院落,离主院也不算近,永康王以前又不是未醉过酒,怎偏偏这么巧?兰姐儿退亲不久后,他在自家府里迷了路,去了兰姐儿的院里呢?到底是有什么事儿,不得不在晚上去那院里呢?
永康王对兰姐儿有情,心头朱砂痣白月光,让他得不到的就是好的,男人的胃口吊的差不多了,就该让他吃到点甜头了,至于后面的发展是巧合还是意外,那就不得而知了。
所有人都觉得兰姨娘无辜,连永康王都是这么觉得,心里那张一直藏在心底深处的明艳脸庞为自己失了色,他心疼的口都在发苦,却又莫名满足。
到底,她成了自己的女人。
景赋生越发觉得可笑,林满也听出些味儿来。
兰姨娘无论从哪里看都是最无辜最清白的,她若是没有退亲就发生这种事,这个对女人苛刻的时代,口水都能将她淹死,哪里还有什么名声?而且她是被醉酒姐夫强要了身子,怎么也不能说她一句行为不检点,兰姨娘被迫与姐姐共侍一夫,她是最可怜,最无助的。
高门大户哪里有真正的心思纯正的人?这根本就是郎有情妾有心,兰姨娘不过引鱼上钩,然后还能把自己摘出去。
林满由衷佩服,先且不说这永康王有多渣,这简直就是白莲花的最高境界啊!
第四十章:缝生
一时间府外府内诸多事情折磨着永康王妃,好在她还记得自己儿子尚小,若是她一直这么消沉下去,永康王府怕是要换个当家主母了。
永康王妃强打起精神,中间她虽说十分小心仔细,但还是养了许久才将身子养好,毕竟永康王妃现在没了娘家在身后支撑,已没有用处,她去了顶多就按嫡妻之礼安葬了,谁会在乎她的死活呢?
王府里想要她死的人很多,可能是那位暂掌权的姨娘,可能是府中有其他心思的人,又或者是,她的夫君,永康王。
但她好在熬过来了,为了儿子,她也不能这么消沉下去。
兰姨娘对姐姐的振作十分高兴,每天欢欢喜喜的来和姐姐聊聊天说说话,但小景赋生却觉得这样的兰姨,陌生的紧。
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猎物,偶尔透露出几分不耐烦来,但那时候的永康王妃急需有亲人站在自己身边帮扶自己,对正受宠的兰姨娘,她付出了十二分的信任。
小景赋生提醒自己的娘亲,除了自己,谁都不要信。
“傻孩子。”永康王妃慈爱的摸着自己已经将要临盆的肚子,笑着道:“你看,这肚里的小宝宝,不就是你兰姨娘带来的吗?”
小景赋生低着头,虽说看起来看姨娘与母亲一如既往的姐妹情深,可一想起兰姨娘的眼神,他就觉得不对劲。
他开始胡乱猜测。
永康王妃养好身子后,永康王却留宿甚少,一年也不过两三次,直到兰姨娘受了孕,再也服侍不得,永康王在兰姨娘的劝说下才记起这位发妻还有得用处。
原因无他,嫡妻到底是正,就算他再宠爱兰姨娘又如何?只要永康王妃愿意,便可以将兰姨娘的孩子养在膝下,她才是真真正正的母亲。
要求合情合理,他还反驳不得。
那是他与兰姨娘的孩子,怎能交给她来养?
永康王为了哄着永康王妃,到底还是与发妻处了一些日子,如此,永康王妃终于怀上了第三胎。
小景赋生越想后背越发冷。
母亲现在对兰姨娘又十分信任,他到底没有十足证据,若这么说出来母亲定然是不信的,或许还会以为自己是被有心人挑唆了,再者,他自己也不是十分肯定,毕竟若是母亲倒了,兰姨娘不仅没有好处,还失了一个在永康王府的靠山。
不久后,兰姨娘先行诞下一名男婴,永康王妃紧随其后诞下一名女婴,取名景福卿,寓意福泽不断,伴卿永生。
林满听到这里,就知道故事要开始不寻常了,兰姨娘在永康王府中有永康王宠爱,又有儿子傍身,岂能甘心只做一个妾室?
她将自己的所想说出来,景赋生赞许的看着她:“满娘想的没错。”
那时候新帝堪堪稳住动荡的朝纲,他心中一直为先帝的所作所为对景家有愧,想做什么弥补一二。
本想接冠英侯夫妇重新入京安葬,且不说满朝议论,就景家长子景江岚也不愿父母尸首长途奔波回京再次安葬,怕扰了父母英灵,而边疆,那是父母亲用鲜血守住的地方,他定要誓死守护住。
新帝无奈,一腔愧疚之心只能在永康王府身上找些安慰,他让景赋生进宫与自己一同向太傅学习就可见一斑,这个时候永康王府两位景家出来的女儿都添了喜,自然要一番赏赐,永康王抓住机会递上折子,兰姨娘摇身一变,成了兰侧妃。
小景赋生得了与帝王学习的机会,自然抓的紧紧的,他越发觉得兰侧妃不对劲,可没有人信他,他只能努力出息,让母亲有所依靠,谁也欺负不得。
好在他天资聪颖,勤奋刻苦,又有太傅亲自教习,在帝王旁的见识都不一般,所学所获早已不是同龄人可以比拟。
他满十岁那年,便不知不觉已位列京中才子之首,他虽为永康王的儿子,但也是景家外甥,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新帝想要弥补冠英侯夫妇,景家又有复起之势。
那时候永康王府的庶子与福娘已有五岁,他俩早早的就开了蒙,福娘看着年纪小,学东西却快,最爱的便是绣小绢子,上面绣的小花小鸟,栩栩如生。
而庶子就略显笨拙一些,三字经都还未念全。
景赋生稍微放松了一些,觉得自己再努努力,也能为母亲与妹妹撑起一片天。
林满算了算,景赋生满十岁那年,不就正是逃来小苍村的那年吗?
她看着景赋生的侧脸,忽然有些不想听下去了,要经历怎样残忍的事才能从云端跌落到泥里呢?他还未说,她却是光想着就疼了。
景赋生继续回忆着,兰侧妃那年又生了一子,地位更加牢固,她自升为侧妃后便同王妃一同打理事务,王妃信任她,并没有发现府中得用的人早已换成了别人的心腹。
景家复起,在外人眼中,对永康王妃和兰侧妃是天大的好事,但景赋生却明白,对王妃是好事,对永康王和兰侧妃来说,却未必。
若景家真的复起,永康王势必又要被王妃压一头,见发妻眼色行事,而兰侧妃,永远都没有机会坐上正位了。
景家做靠山?
兰侧妃觉得那简直就是个笑话。
没有谁比自己更能靠得住,她要做,就要做堂堂正正的永康王妃。
现在的永康王妃势头正好又如何?那也得有命享才行。
自景家出事以后的每月十五,王妃与兰侧妃都会去金光寺祈福,这月一如既往,二人坐在简素的马车之中,身后只跟了十余仆从,连往日开道的家兵都省了,一切随简。
这是兰侧妃提出来的,托佛祖庇佑,她们姐妹二人日子也算是重见光明,在京中再也不用看那些贵妇的眼色,她们更应从心里敬谢佛祖,大张旗鼓的,反而扰了佛祖清净。
妹妹的话王妃一向听得进去,觉得这话不无道理,便省了一众礼仪,只如普通富庶人家装扮,惹不起任何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