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家对舅家愧疚不已,他们夫妻二人逝世后便主动将兰姐儿接过来好生将养,景大娘从小便懂事,对兰姐儿也是掏心掏肺的好,怕她在自家待不习惯,硬生生将父母为自己造的曲廊流水苑一分为二,与她同吃同住,两人感情越发要好,那兰姐儿也从来不提任何非分要求,见谁都甜甜的打招呼,聊天时也总夸景姐姐对自己有多好,乖巧的谁见了都会夸奖一句,谁能猜到那样美艳的皮囊下却藏了一颗蛇蝎心呢?
第三十九章:鱼儿
景家有多难受外人是看不见的,他们眼中只有景家的得意风光,以及先皇的器重,本就是超一等的侯爵之位,眼见着又要变成皇亲国戚,一时风头无两,连太子殿下见了景家人都得客气几分。
但俗话说树大招风,景家有多得意,就有多招人眼红忌惮,景家正是圣宠正浓的时候,有心人自然不敢动,只能蛰伏在暗处,等待着时机。
话转回景家,景家的嫡长女被许配给五皇子,景父还是满意的。虽说五皇子只是寄养在皇后娘娘名下,并非真正的亲母子,有些人可能觉着景家是吃了个哑巴亏,但景父却不这么认为。
太子是皇后娘娘所出,真真正正的皇家嫡出血脉,那么注定了五皇子没有机会参与夺嫡之战中,太子敌对不会拉拢他,本家又不会真正亲近他,看似两难,其实最安全不过。
天家事难说,就算朝廷风云变幻,这五皇子好歹也能保一时平安,这也是先皇防着各路夺嫡党拉拢景家,皇后最开始想的怕不是为了养子而求,只不过她不敢明说,怕惹了圣怒。
先皇会不知道枕边人如何想?于是他干脆顺水推舟,借了这个由头将景家嫡女许给不受宠的五皇子,既将景家与皇家绑在一起要他们为皇室尽忠,又防了其他势力笼络,一石二鸟。
众人心中或有不满,或有可惜,但都不能说出来,还得齐声高呼圣上英明,恩赐良缘。
五皇子被突然的天大好姻缘砸昏了头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磕头谢恩。对这段姻缘他自然是小心翼翼捧在手上,怕未来娘子不喜自己,还时不时寻了各种由头往冠英侯府跑,给未婚妻捎些各种零食小玩意儿,正是春闺梦里,情窦初开的好年纪,景家大小姐曾经也是甜蜜过的。
兰姐儿看在眼里,羡慕不已,直直道:“好生羡慕姐姐,若是以后我也能有未来姐夫这般姻缘,那我也得是好好把握住的。”
她嘴角含笑,艳丽的容颜光彩照人,举手投足之间俱是少女的娇俏,神情也带了些与官家小姐不同的忤逆,但在她身上却是万般灵动,晃晕了前来看望景家小姐的五皇子。
景家小姐与五皇子成亲五年后,先帝身子突然大不好,连遗诏都已下好了,除了让各皇子开府独过外,还遣了景父驻守边疆,没有帝王的旨意,永世不得回京。
此旨一出,举京哗然。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猜忌四起。
让人认同最多的,莫过于是先帝早就忌讳景家的权势,但又不得不靠景家守着一方边疆,先前下嫁景家女都以为是防夺嫡,原来却是削弱景家的开始罢了。
旨意一下,景家来不及悲痛震惊,便被催令上路。
事发突然,景母来不及准备,只得匆匆收拾了些物什带了几个衷心的家仆虽夫君上路,景家长子长媳自然是要跟着去的,但兰姐儿从小却没吃过什么苦,她的亲事也刚刚在京中定下,不得已,只能托付于已册封为永康王妃的景大娘。
景大娘那时刚刚怀了第二胎,母族突遭变故也只能强忍着悲愤与不舍,向母亲保证一定会让兰姐儿风光出嫁,到了边疆后切记万事小心,等她有机会,定要去边疆寻看望他们的。
但所有人都知道,自此一别,怕是永世不得相见了。
景大娘带着当时已有四岁的景赋生目送父母兄嫂上了路,心中祈祷着各路上神让家人平安。
但老天爷似乎是年纪大了没有听到,冠英侯离京四月,邻国□□,疯狂在边疆扰乱,冠英侯率领部队迎敌作战,却被潜伏的暗卫刺杀,群龙无首,军心大乱,敌军趁机入侵边城,一时尸首遍野,哀嚎四起。
景家长子与主母率领守城将是与城民奋起抵抗,硬生生将敌军抵在了城门之外,直到援军赶来,只可惜,景家主母也不幸遇难。
战事传回京城,重病的先帝先是褒奖了冠英侯夫妇英勇无惧为国捐躯,紧接着却又呵斥了冠英侯任性轻敌,白白葬送了边城将士和百姓的性命,最后功过相抵,念在冠英侯一生劳苦功高,只追封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武忠大将军,连尸首都未命人抬回京城厚葬。
景大娘得知了消息后,回了王府便哭晕在房,腹中胎儿也未保住,而那日,永康王连看都未去看她一眼。
所有人都看得出,先帝这是铁了心要将景家打压到底了,或许他是早就因为忌惮景家而变了心,也或许是病得太重失了智,又或许是知道自己人之将死,将对景家的恐惧都发了出来。
总之,往日门庭若市的冠英侯府说空就空,连秋叶扫落都无人再管。
心寒的臣子冒死求情,但先帝已经听不到了,他病的太重了,又不允许皇后太子擅自离开,群臣使尽了浑身解数依旧没能为冠英侯求得最后一丝体面,哀莫大于心死,太子还未登基,朝中便已人心涣散。
几日后,先帝驾鹤西去,留给了新帝一堆烂摊子。
……
林满听他们为自己讲述了前尘往事,才知道景大娘竟然是忠良之后,心中除了佩服更多的是心酸,自古伴君如伴虎,就算冠英侯一心只为帝王服务,却还是免不了被猜忌和打压的下场。
心中难受,眼中自然就带了泪出来,她忙拿帕子擦掉,唯恐情绪惹了几人,到时候惹得大家一起哭。
景赋生伸手为她擦掉眼角残留的泪水,他面色还算平静,“你现在哭了,那后面的故事岂不是要让你提刀上京去宰人了?”
林满瞪了景赋生一眼,这个时候竟然还有闲情开她玩笑,自己的伤疤被揭起来他竟然还装作没事儿人似的,若不是他眸中的波涛出卖了他的心情并非如此,林满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唔。”林满不知道自己在应什么,发出的音只有浓浓的鼻音。
“那我继续给满娘讲,我们是怎么来到小苍村的,嗯?”
最后的尾音是询问声,林满点了点头,她直觉着,景赋生将这些事藏在心中多年憋闷不已,现在正是能倾诉的时候。
屋里其他几人见他们二人恍若无人似的互动,知趣的不出声。
京中的事是景赋生的心病,不吐不快,而林满,正是最好的听众。
先前是几人说到哪是哪,而现在,只有景赋生一个人讲。
先帝去时他已有四岁,已经是能记事的时候,他清楚的记得冠英侯府没落后他与娘亲在永康王府的日子有多艰难,京中的人大多看碟下菜,兰姐儿的婚事自然也被退了,男方说等不起兰姐儿守孝三年。
那时候他是真心为兰姨难受过的,小时候还不大辩得好坏,被退亲的兰姐儿平静的要命,甚至还对着景赋生笑的开心,那时候他以为,兰姨是难受的不正常了。
现在想来,她是真的高兴吧,尽管下人们都在私下里笑话着她,她也不甚在意,毕竟说亲的人家,只是一个正四品的中书侍郎次子,如何能和堂堂的天家血脉相比?
景家的人在永康王府的日子都难过,母亲卧病在床,府里一众事务落在了一个姨娘身上,明里暗里使绊子,几人犹如在水火之中,直到,那一个混乱的夜晚。
永康王醉酒进错了房,众人眼中冰清玉洁的兰姐儿失了身,府中大乱,永康王妃拖着重病身子去了那院里,永康王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酒已经醒了大半,兰姐儿声泪俱下,见姐姐来了,喝了一声无颜再见姐姐,便一头撞向了柱子,若不是下人拦着,后果不堪设想。
永康王妃本就身子不好,一惊一吓差点晕了过去,她死死抓住跟着来的儿子的手,指甲刮破了儿子的皮都未发现,好不容易才说出了话:“木已成舟,王爷,择个日子,抬兰姐儿进门吧!”
兰姨变成了兰姨娘,小景赋生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景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外女,到最后却是和主家的女儿共侍一夫,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