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难安(40)

方寸理解地点点头:“好,我再喂你几天。”

搬来两张板凳并排放好,一碗肉汤,几道精致小菜,今天的饭菜依然很有心思。

方寸先盛了一碗汤搁旁边摊凉,再盛米饭,每道菜都夹一点,到白菜那盘,像是记起什么,筷子略停然后掉转方向,掠过去,直接伸向另一盘莴苣。

这个细节落在方尺眼里,令他几不可闻地弯了弯嘴角 。静静看着她,眸光温柔。

随着她夹菜的动作,几缕长发滑到她胸前,发梢差点落进菜盘,她腾手拨至耳后,片刻头发又滑下来,总跟她作对似的。

头发再次滑下来,她皱了皱眉,放下筷子想把它捋到一边。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帮她拢住。

方寸身子一顿,略偏头,看向旁坐少年。

“我帮你抓着。”

方寸有些抵触这个动作,不过方尺神色自然。她多想反而显得矫情,便没争执,由他抓着。

少女的头发乌黑靓丽,像绸缎一般柔软。丰盈的一束,碰触的时候冰凉丝滑,捂在掌心久了,冰凉中透点温度,温润滑腻,勾人把玩。

方尺怕扯住她,手稍微往下滑一段,丝丝缕缕由指缝穿梭,如同肌肤摩/挲,说不尽的缱绻柔情。

“方尺?”方寸夹完菜,见少年愣愣的不知发什么呆,偏头提醒,“可以松手了。”

方尺回神,松开手。头发瞬间又散开,青丝如瀑而下,妩媚动人。

少年微微垂眼,掩盖住眼底闪过的惊艳,下意识说了一句:“这几天,也不见你绾发。”

方寸没有注意到少年微妙的表情,回答的漫不经心:“忙住了懒得弄。明天我就绾起来。”

方尺眼皮微动,没有再说什么。

噔噔噔,屋内响起碗勺相碰的拌饭声。方寸喜欢饭菜拌在一起吃,喂方尺时便习惯操作。虽然方尺不喜欢这样,但他没有提出异议。

方寸捣碎莴苣,拌一勺饭,递到他嘴边。

方尺张嘴,循着袖口馨香翻动,视线落在那双纤细的葇夷上。少女的手白皙粉嫩,指尖圆润晶莹,捻挑勾翘都是纤巧灵活。他深知这双手的魅力。每次被喂饭时,都忍不住贪婪打量 。

不过今日,她蜷曲在碗底的小手指,缠着一圈白色的纱,隐约还沁出一块鲜红。

“你的手怎么了?”他问。

方寸顺着他的视线,看见自己受伤的小指头,翘了翘:“哦,切菜时割的。”

听见“割”字,方尺眉毛微皱:“伤口深么?”

“不深,破了点皮而已。”

“涂过药了?”

“嗨,涂什么药,浅的很。”方寸说着,又舀了一勺饭递过来,方尺却微微偏头。

他瞟了一眼白纱沁出的红色,倾身去拿床头的小药瓶,拔开塞头,朝她伸手:“手给我。”

方寸见他一本正经,感到好笑:“行了,我没那么娇贵,两天就长好了。”

涂了药又要洗碗洗衣服,一浸水药都冲干净了,不瞎费功夫嘛。

“一会儿还要做事,涂了也是白涂。”她摆摆手。

“事情我来做。”方尺神情严肃,“先涂药。” 说完,也不待方寸意愿,抓住她的手,小心解开白纱。

当看见那道翻肉的伤口时,他呼吸微窒,心似被扎了一下。

“这叫伤的不深?”他紧拧着眉,狠狠盯着她,“方寸,你是不打算要这根手指了?”

方寸愣了愣,看少年托着她的小指,小心翼翼地把药膏涂上去,敷开,又凑近轻轻吹着……

湿热的气息拂过皮肤,他的嘴唇,几乎要碰上她的指尖。

方尺在干嘛?

这紧张的样子,是不是有点过度?

这些天快被忽视的危险关系开始拉响警报,方寸猛地回神,推开他的手,把手缩了回来。

“你干什么?”方尺不解。

方寸脸色渐渐冷下来:“尺弟弟,你刚才是不是说,一会儿你去洗碗洗衣服?”

方尺顿了顿,记起刚才的话,硬着头皮点头:“是,我去做。”看向她的手指。

方寸见他这般为自己着想,心中窝火。把碗往他手里一放,冷笑:“既然能洗衣服洗碗,那就自己吃饭!”

她猛地站起来,转身离开房间。

方尺不料她突然翻脸,一时弄不清怎么回事。半晌回味过来,以为自己哄她喂饭,惹恼了她。

他脸上登时红一阵白一阵,准备下床去向她解释。门又“砰”的被推开,方寸端着药罐走进来。

“从今天起,你自己煎药!” 她又打开一个小食盒,“另外,没有蜜饯和糖球,再苦也不关我事 !”

方尺想拦住她,可惜晚了一步。蜜饯糖球连着盒子一起飞出窗外,霎时滚落一地。

搬来的那天晚上,因为药苦,方尺怎么都喝不下去。于是方寸乘月色出门,买了一盒蜜饯糖果。化了五颗,才让他勉强把药咽下去。

之后他稍微适应药的苦味,每次要么化一颗在药里,要么含一颗在嘴里。喝完药,方寸还要数一数剩下的果子有多少颗。还说怕他贪嘴,替他保管这个甜盒子。

甜盒子像是两人共同呵护的孩子。每当看见她煞有介事地数着,方尺心里就会生出莫名的幸福和满足。

甜盒子里装的,已不仅仅是佐药的果子,也是他心中蜜糖。

可是现在,他的甜盒子被人毫不留情地毁了,没有一丝犹豫。

方尺立在窗前,盯着那些沾满灰尘的果子,慢慢握紧拳头。

“方寸。”他声音低沉,似在压抑愤怒。

方寸知道他生气了,瞬间起了一丝愧疚。可想着心底深处的警报,她实在不敢松懈,也只好硬着心肠。

“方尺,咱们还是拿掉友好的面具吧,装的累死了。水火不容才是你跟我相处的真实状态,你说呢?”

方尺没有回答,紧绷的身体令刚愈合的伤口裂开,一缕鲜血流下来,沁湿衣衫。

作者有话要说:

委屈……

第39章 城西霸王

当晚,方尺的情况急转直下,以为平安度过的危险期猝然来临。

“发汗太过导致受寒,加上伤处感染……”陈大夫说到一半,忍不住疑惑,“小少爷真的只是吹了风?我看他脉象洪急,气郁不畅,倒像是内里气血阻滞所引发的热证。”

方寸垂眼:“我们……吵过架……”

陈大夫一声“难怪”,叹道:“方小姐,病者为大,切不能言语冲动。”

方寸心虚应着,看了眼床上的人。早知他这么脆弱,她演戏应他一段深情,也不敢惹他生气。

“大夫,他烫的很,有什么法子给他降降温?”

“没别的法子,只能熬着。”

送走陈大夫。方寸又换了一盆水,拧干帕子,将方尺额头上搭着的换下来。

手指划过他的额头,滚水一般灼烫,烫的她眼睛都有点发热。

老实说,她不喜欢这个弟弟。从第一次见面,就极其讨厌。恶语相向,针锋相对,她觉得这个弟弟就是儿时欺负她的秦花瘦之流。他再怎么坏,她也不怕,甚至还能在较劲中寻到一丝久违的快乐。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讨厌的冤家在看她的时候,眼神闪烁。喜欢亲近她,说一些意味深长的荤话。

一个讨厌的人忽然对自己隐晦莫名,这令人不安。

她隐约猜到什么,却又觉得可笑,只当他在犯傻。并没有深想。

直到他奋不顾身相救,要她以身相许。

她瞬间明白,他对自己的感情,点点滴滴早已有迹可循。

这并不能让她感到欣喜。

她对他有很深的偏见,无法给予他感情上的回应。得他救命之恩,她也只能感激。

她害怕他对自己好,害怕他再说胡话。想让他讨厌自己,却不料他深沉如斯,宁愿生闷气,也不愿与她争吵 。

……

廊下的水烧开了,方寸擦擦眼睛,走出房间。刚揭开炉子盖,前院“砰”得一声,她差点把水壶掀翻。

“方寸,给本公子滚出来!”有人大喊。

方寸定了定神,循声走过去。

月色朗朗,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年手持长矛立在门外,便是天宝街出了名的城西小霸王,秦花瘦是也。

几月不见,这人体型更加彪悍,站在一处叫人难辨是人是熊,真不知当初王婆什么眼光。

“呵呵,秦公子?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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