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刚落,一声蕴着薄怒的“阿缨?!”响在耳边。
苏缨手一抖,险些拿不住手中的剑,悄悄从高楼上探出一个头去,只见卫士簇拥着一挺拔俊朗的青年人,自己方才挑落下去的剑,堪堪就落在他的马前。
那人面黑如铁,双眸隐怒,脸色极不好……不是燕无恤又是谁。
苏缨酩酊酒意都被吓清醒了几分,猛地又收回脑袋来。
她往附近看,方圆百丈,唯有摘星楼最高。
往上看,茫茫苍穹,天色将晚。
一口气提起来,竟不知当往何处跑,才下了决心,往清风观的银杏树梢掠去,身影才动。
马上燕无恤已一蹬马背,身如离弦之箭,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直取树间,掠下了意图逃跑的持剑少女。
苏缨蹬落了簌簌如雨的银杏叶,手中的剑也不知什么时候飞了出去,仍是不免狼狈的被他抱在怀里。
燕无恤接了满怀了温香软玉,面色却隐隐发青。
一阵隐隐酒香萦面,怀中之人面色绯红,眼神氤氲,似已醉了却不自知。
他目光一转,望向人群中间,还提着锣的楼明月。
楼明月被这一眼扫到,如皮肉被锋利的刀刮着,后背发凉,心惊肉跳,连忙摆手:“不……不关我的事。”
苏缨感到燕无恤生气了,他搂着自己腰的手,紧得像铁箍一样,甚至有些疼。
她不再动弹了,也不再试图逃走,歪头想了想,直起身,将手中从白之远那处的来的战利品——那朵代表爱慕的芙蓉花专心致志、小心翼翼的别在了他了发间。
便一动不动,在怀中仰着头,满面通红,不只是酒是羞,眼睛含波,怔怔望着他。
燕无恤一肚子火,窜至喉头,随着一个吞咽的动作,莫名滚动了一下。
他眼神晦涩难辨,一手抱她,一手掌心握粗粝的缰绳,紧了又紧,也没有取下插在发中的芙蓉花。
………
作者有话要说:开不到,开不到
预测失误,下一章
明晚十点。
第89章 见良人云胡不喜
这一日, 盘桓在朱雀大道附近的少侠们,有幸看到了一幅奇妙的景象——前几日传说中那从天而降、夜挑十二楼、一战成名、众人称道的燕大侠。
骑玄马, 立中道, 发间一朵芙蓉花。
奇景。
……
“你们不必跟着我了,回太初楼去罢。”
在众人惊讶至极的目光之中。
他催动马匹, 玄马长嘶,携怀中紫衫女子,缓行于道。
没有了从武经阁带过来的杀气腾腾执锐武士, 他的马走入人群之中,几十步时,还有人避让,过了百步,行人复来往如常。
苏缨靠在他臂弯里, 不时歪头去看他发间的花, 咯咯而笑。
燕无恤生得眉眼精致, 乌发如墨,平日高高一束,就如水墨画中人。这日多了鬓边一抹娇嫩颜色, 竟也不突兀。
除了,他面色依旧不怎么好这一点。
“你怎么会来?你不是回西陵了么?”
他终于启口问, 语气却生硬得很。
苏缨将脸一板:“你管我, 天下之大,你行得?我就行不得?”
他不说话。
马上一时气氛冷极,寒风恻恻。
又走出一段距离, 从朱雀大道,转入人稍少些的求仙径。
不远处有人于武试台设博弈之局,挂起高高红灯,悬鸡卵大小一靶于数丈高的旗杆上,人在百步之外射箭,中靶乃得彩头。
吆喝说道是:“正值木芙蓉花期,今日彩头请出铸剑大师汪潭二十年前为妻子所铸之芙蓉剑,此乃精铁所铸,镡口嵌明珠,剑柄琢芙蓉,剑鞘覆珊瑚,流苏坠白玉,映日有红粉之辉,堪称名剑之中最美者、美剑之中最名者。汪大师对其妻一往情深,此剑阴文镌刻‘白首偕老’四字,寓意非凡。过路侠士看一看,此实下聘良媒,定情佳信,良机一瞬,失不再来。”
苏缨转头去看,只见那彩头被放在兰锜上,一把芙蓉剑,华美刀鞘轻拔,露出雪光凛冽一段剑身,倒映花瓣,光华潋滟,美的不可方物。
“路过都看一看,一钱银子射一回。此剑绝无侠女舍得相拒。”
老板还在吆喝。
眼见马就要走过去,苏缨一拉缰绳,强自将马停下来。
指着那剑对身后人道:“我想要这把剑。”
“……”燕无恤欲言又止。
老板见机,殷勤而上,把雕弓送到了马背旁。
燕无恤只得翻身下马,走到划线之地,执雕弓在手,挽弓箭于弦,仰首观靶。
百步之外,几丈高的靶,其上一鸡卵大小的靶——几乎人力难为,难怪店家慷慨。
苏缨一手闲闲挽缰,紫裙轻曳,侧坐马上,托腮观他。
檀郎长身玉立,凛冽双目轻眯,半拉弓弦,修长指节贴在清隽面侧,专心致志为她射一柄芙蓉剑。
倘若他只是这城中寻常一少侠,心怀大义,但身手一般,只够与她共辔携行,浪迹江湖,该有多好……
他容貌出众,挺拔高昂,随便站在人群中就很显眼。
射台周围围了一圈人,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燕统领”,人便更多了起来,不多时,围得水泄不通。
半晌,“嗖”的一声,箭矢离弦而飞。
众人看得聚精会神,有人都作了拍手的准备,却只见那剑超前直飞,插到悬靶的柱子上,准头偏的不像话,力道倒是狠辣,旗杆带着高台都颤了一颤。
空气凝滞了一瞬。
旁人没怎的,苏缨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旋即收到了一个他转身投来的锋利眼刀。
苏缨更是笑的前仰后合,一手抱着马脖,免自己从马上滑落下来。
——所谓术业有专攻,一向擅于大开大合,一手陌刀纵横江湖的燕无恤,想是没正经学过弓箭,做不来这等仰面取卵、百步穿杨的精细活。
老板殷勤又递来一箭。
僵笑嘱咐:“大侠……您悠着点儿,收着点内力,莫把我这小小楼台震塌了。”
然而他即便收了内力,一心专注于箭,也难免带出一些力道来。
接着又射了数十箭,将一开始兴致盎然围观的人都熬走了大半。
箭矢连连飞舞,劲风卷起红灯。
小小楼台不断震动。
……
直至,月上柳梢时,老板亲自解了芙蓉剑,双手奉上,劝离了燕无恤。
“大侠请取走吧,您再射,我这店面不要了不说,两边酒楼的老板都要来找我麻烦了。”
“…………”
他取剑走到马旁,夜幕已落,红灯照映苏缨面庞。马上,粉面晕红,目如星辰。
苏缨在马上俯下身,一手接过芙蓉剑,依依挨在他脸庞侧,在微带薄汗的颊侧落下清浅一吻。
唇上柔软,一触即离。
颈间有些温暖湿润。
他呼吸一滞,抬首,见苏缨目中含泪,面上带笑。
轻轻道:“剑上写的真好,白首偕老。”
……
月华如练,如雪如霜,风送云来,遮罩月于云间。
庭院里,脖子上挂着一把芙蓉剑的马匹走得很慢,缰绳松散,几乎要懈垂落地,秋风卷来,吹在苏缨薄薄的衣衫上,她缩了缩肩头,将自己拢回披在肩头的大氅里,挂在燕无恤肩头的手又紧了些,身体微微颤抖,不知因风的冷,或是别的甚么。
苏缨倒坐马背,抱着男人的脖子,与他交颈亲吻,黼黻裙裾铺在马背上,着了金线蝴蝶绣鞋的双足轻延,欲夹紧马背,却又脱力滑下,复被人捞起,横置腰间。
衣衫薄得似乎能感受到腰上的热度。
这个姿势,令人极为羞赧。
“嗯……”
苏缨胡乱抓着他的脖颈、后背、肩头,眼睫颤得厉害,揪着衣衫的指节苍白。
喘息交织在一处,越来越炽烈,五内若沸,一股从未有过激烈情绪自腹而上,激荡心间,蒙作心口疾跳,面上滚热。
她有些害怕这样的体验,却也一丝一毫也不愿意退开。
反倒是用力的迎上去,紧紧搂着他修长颈项、坚实肩膀,承接暴风骤雨一样的亲吻。
感受近在咫尺的炙热呼吸,擂动胸膛,粗砺掌心贴着薄衣的滚热微颤。
似乎唯有如此亲昵的偎着他,才能感觉他真正的存在。
“阿缨………”
意乱情迷,他哑声低唤,眉间微蹙,一握掌中纤纤细腰,不知是想紧搂,还是欲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