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羽叶栾(51)

作者:徐攸亭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叶栾扣着砖的手指不自觉带了力,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怎么,你是羡慕还是嫉妒没关系,我这就挽着你。”

“沈都护,”她微叹口气,但语调格外轻盈,“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我不会对你做那种事,这叫心有灵犀,知否”他当真挽起了她的手臂,那手渐渐下移,顺带握了她的手。

“十年前叶家覆没后,圣人便降下了谢家与皇族结亲的旨意,谢禹舟与李宜鸢,都是白纸黑字的婚姻,”他知道叶栾对谢禹舟无意,但他们青梅竹马,多少令沈绥自己有了芥蒂,“当年谢禹舟为叶家求情的话不是没有分量,即便没有李宜鸢出面,圣上多掂量半天也会甩谢家个颜面,好叫他们更尽忠效力。”

“结果李宜鸢偏偏要出来争论,这下好了,圣人觉得自己龙威被触犯,干脆把谢禹舟发放去了河州。外人不知道的,都当这是段公主与驸马的佳话。”

沈绥弯腰,就着她散下来的发丝轻挠鼻端。有香气。他闭着眼睛,微弯了嘴角,像偷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也不愿让人发现一样。

“竟是这样的……”叶栾把自己探索的目光藏得很好,不过谢禹舟的眼神四下里无主飘荡,终是注意到了她。

叶栾一缩,脚步后移差点踩到沈绥。将他握着自己的那只大手一反握,拉起就跑。

叶栾不见了,她在躲谁。谢禹舟垂眸看着搭在自己臂上的那只手,柔软娇小,视线再缓缓上移,看着李宜鸢的面容。

她和叶栾,无论面容还是品性,一点都不像,一点也不。即将成为自己的妻的人,是眼前这个高贵的公主。而年幼时与他定亲的叶家女孩,那个说会一直保护他的人,叶馥羽,早已死在河州的瘟疫了。

他这么告诉自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

叶栾拉着他,像年少时一般飞跑。春风带些寒,扑在脸上却并不刺痛,反而扬起发丝,说不出的畅快。

她握紧了沈绥的手,虽看不见他,好在能感受他的温度,知道他就在身后。于是,叶栾忘记了书舍里那一干人等的狎语与嘲讽,忘记了陈弥不坏好意的接近,忘记了谢禹舟轻易的妥协。

叶栾跑得当然没有沈绥快,他慢了脚步默默跟着她。出了宫道,沈绥被她拉入角落。

她上前一步,他后退一步,后面抵住了墙。叶栾抬起双臂,撑在他身后的墙壁,轻轻喘气,“不如以前,跑不快了。都护今晚,回晋昌坊吗。”

“临走前当然要回去收拾东西,再见见阿耶。”说到沈裕章,不难听出他语气里的遗憾。他们都太久没有回去了。

沈绥弯腰,看着她道:“假如叶侍郎想让某在今晚留下,某倒也乐意。”

“不,”她拒绝得果断,正了神色,“我同你,我们一起回去罢。”

“明日祀时开考,我不必着急。眼下天子卧病,群臣慵怠,再不可劳累沈丞相他老人家。你天不亮就要启程,这天过于寒冷,若无人相送,怕是从长安西行的一路上,心都是冰凉凉的。”

沈绥一怔,望进她澄清的眸子里,竟没缓过神来。叶栾她自己太懂得这种无论离去还是归还都孤身一人的难言心酸。而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有了彼此,叶栾不想让他,像她那么轻易被忽略,她要做为他送别和迎接的人。

让离开,都有了归来的意义。

他心中触动,抚住她的肩头。其实,她与他究竟有点不同。即便她不为他送别,沈绥亦不强迫自己生怨。

因他知晓,从别后每当回首东方,都能幻想到金碧辉煌的大明宫中,丹雀门内,一个瘦削的身影在礼部时刻操持,为这个国家尽忠效力。那么,他守卫疆土的信念只会更坚不可摧。

“好,我们回家。”沈绥说。

当晚,沈绥和叶栾回了沈府。沈裕章坐在厅堂上位,远远看二人相携到来。他了然于心,默默收拾棋局,只得轻叹一声 。

叶栾恭敬行礼,“丞相大人。”

沈裕章摆摆手,面对这个昔日好友的女儿,又是自己半个门生的礼部侍郎,他确实满意,但忧虑还是太多,“你们在宫里也忙累了,去歇着罢。沈绥,你留下。”

“是,阿耶。”叶栾离开前看了他一眼,沈绥对她笑了一下。长辈面前如此这般,饶是叶栾,也不由得耳尖微红。

沈裕章咳了一声,扭身去捧茶,奈何手抖怎么都捧不稳。沈绥见状,起身打开茶盖,将茶杯递到他面前。

沈裕章不接。任沈绥就这么佝着身体,伸长胳膊,足足立了一炷香时间。

他在用无声的坚持,表明自己的决心。

他从小兼文兼武,扎马步一类的基本功也不曾少练,却并没有大多习武者的血气腾腾,易骄易燥,在某种程度上,他冷静,也冷漠得可怕 。

沈裕章这才发现自己很少关注他的年幼时期,对眼前这个儿子了解甚少。成日忙于国事,直至他母亲离开人世,才惊觉自己在忙碌之余,忽略掉了本该最宝贵的东西。

若他母亲在世,是否赞成他的选择

沈裕章一把拿过茶杯,放回桌上,茶水一阵激荡湿了他的袖口,他只顾得气得喘气,无所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斗胆求收藏,不胜感激。

第43章 潜别离

“我知晓你心悦她,但,年轻人分分合合总不是稀罕事,你能保证你们会一直在一起吗。如果不能,你现在做的这些事,特别为了做的,都迟早会变得毫无意义!”

“那么阿耶可知晓,”他垂眸,语气保持着身为后辈的恭顺,但腰板挺直,自有一股傲气,“儿子从小就先心悦叶家的馥羽姑娘?”

叶馥羽与叶栾,本就是同一个人啊。他竟从小就喜欢那家的孩子,这时间之长,不难使人确信还会延续下去。

“那么你,是否要娶她?”沈裕章嘴角下抿,面容威严。

“当然。”他倒是回答得自然。

沈裕章干笑了两声,皆是讽刺,“她的身份棘手,你要娶哪个她被诬陷为叛贼叶家的的早逝独女还是当朝礼部侍郎你能恢复她的身份吗?你能帮助她洗清叶家的罪名吗?你自己的事情都没做成,陇右与长安甚远,你如何照看她帝王三公,权谋生杀,允许你们接近吗!”

他一下说了许多,气到急处,每一声都嘶哑而高亢。这话语,每一句都如铁钉,由毒辣的长辈牢牢钉向自己的心。

“阿爷。”片刻后,他无比郑重地唤他一声。

“命途叵测,宦海诡谲,我在沙州十年,多次被逼至死门关。是叶栾使我活了下来,是立誓要找到她的决心支撑我离开河州,否则现在,您看见不过一具棺椁罢了。”

“放肆!”他说话太大胆,提到“死”字上,沈裕章忌讳地喊了声。

“所以,能使我活下去的人,我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下半辈子感谢她多少坎坷荆棘,我们早已不畏惧了。我与她,”他抬头,那目光里的坦白,让沈裕章考虑到自己是否太自私,“我们是一心的。”

“罢了罢了。”他抚住额头,摆摆手让他离开。

沈绥站起来拍了拍袍灰,对紧锁的雕花门道:“李管事进来罢。”

等沈绥洗漱完毕,经过叶栾住的厢房,那竹篾纸上还透着微微光亮。他推门进去,便看见桌上一支蜡烛,以及坐在蜡烛旁的两个人影。

怀绪转过头,紧张兮兮的,对他直做噤声动作。

他不自觉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弯腰瞧她。烛火微黄,温柔地洒在她半边侧脸上。此刻的叶栾,单手撑住腮帮子,闭着眼睛。

怀绪在纸上写道:“有个问题,袁先生说不出,就来问叶阿兄。我还写着,就睡着啦。”

沈绥点点头,示意他出去。怀绪也不敢吵了她,关上门就溜远了。

沈绥将人轻轻抱起,置于被衾内。她呼吸向来轻,也不知这回醒了没有。默了片刻,沈绥转过身,轻声去到里间洗漱。

叶栾睁开眼,抓住身上的被子一角,凑近了鼻尖。有草木灰和皂角那样耐搓打的沧桑的香,也沾染房中昂贵熏香的冷冽,他很少睡在这里,因此被衾上没有他的味道。

许是困极,没有等到沈绥,她真睡过去了。

身后的床铺缓缓塌了一块,沈绥坐在床边,没有看她,目光凝在脚边的月光上,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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