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但到了最后，他也只是白着脸说了一句：“我只是、只是想见见小七。”</p>
<p>盛长风看向他的目光蓦地变得有些苍凉。</p>
<p>……</p>
<p>在大皇子谋逆的背景下，盛家出事似乎来得如此理所当然。</p>
<p>盛家主系、旁系共一百六十一口人丁，尽数下狱。</p>
<p>被抄家那天，盛子裴愣愣地站在屋檐下，看着那些古董花瓶碎了一地，看到父亲珍藏的书画被丢在地上，染上污秽的脚印。</p>
<p>恍惚之间，他记起了大皇子的那条路。</p>
<p>军营。</p>
<p>盛子裴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跑出去，对着大理寺的办案官员跪地道：“罪臣盛子裴……有事交代。”</p>
<p>一折请求入营的折子送到了皇帝的案桌上。</p>
<p>盛家多年攒下来的人脉也终于在此时派上了用场，无人知那一日书房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最终，盛大人的判决从秋后问斩，被改成了千里流放。</p>
<p>而三日后，革除了所有官职的盛子裴一身轻装入了军营，当了一个小小的百夫长。</p>
<p>盛子裴离开京城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p>
<p>那满目的雕梁画栋，红墙黄瓦，无一落入他的眼眸。</p>
<p>盛子裴最后的念头，只有一个——仔细想想，他好像，真的很久都没看见小七了。</p>
<p>*</p>
<p>军营里的生活算不上有多苦，只是有些无聊。</p>
<p>小七平均每两个月会给他发一封书信，但因怕被人发觉，每次最多也就一两句话，几十个字，一眼扫完就没了。</p>
<p>盛子裴没别的办法，只能把书信攒起来，闲着没事就多读几遍。</p>
<p>读的多了，原本干巴巴的字眼，也硬是能被他从里面看出一丝两丝的深情来。</p>
<p>军中枯燥乏味，盛子裴也只能靠着这些慰藉度日了。</p>
<p>……</p>
<p>等他在军中待了几年，大大小小地攒了点军功，盛子裴终于从百夫长，变成了一个副将。</p>
<p>这时候，小七在朝中名望渐显，也终于露出了自己的锋芒。</p>
<p>那一日，边关不稳，盛子裴自请率兵出击，结果天时地利，直接抄了匈奴的老家，又立了一大功。</p>
<p>回来的路上，盛子裴骑在马上，扛着厚重的盔甲，冰冻成霜的睫毛颤了颤，心里止不住有些高兴——这回回去，总算是又能升职了。</p>
<p>升职了，就能多给小七一点助力。</p>
<p>然而，盛子裴的笑意还未真正到达眼底，一封急报突然送来——</p>
<p>“流放之地苦寒，罪人盛长风，殴。”</p>
<p>滚烫的心瞬间冰冻。</p>
<p>盛子裴身形一颤，一口心头血吐在了书信上。</p>
<p>*</p>
<p>冬日渐远。</p>
<p>因为盛长风的事，皇帝终于在角落里扒拉出了一点良心，一道恩旨下来，封了盛子裴做威武将军。</p>
<p>军营里载歌载舞，恭贺着新将军上任。</p>
<p>盛子裴朗声大笑，对敬过来的酒水一概收下，没多久，就醉了个糊涂。</p>
<p>朦胧之间，他似乎看到了曾经的盛府，看到了身体尚且矫健的盛长风，拿着把戒尺追着要打他。</p>
<p>盛子裴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哭了出来。</p>
<p>两行清泪，没入雪地。</p>
<p>盛子裴就地而睡，看着夜空，轻声念了一句：“小七，我似乎只有你了。”</p>
<p>……</p>
<p>在立春之日，那在病痛中苦苦支撑了数年的老皇帝，终于也没能真的熬过这个冬天。</p>
<p>原本的七个皇子死的死，病的病，众人一圈看下来，剩下唯一一个可继承大统的，竟然只剩下了年纪最小的七皇子。</p>
<p>新皇即位，大赦天下。</p>
<p>京中书信传来，盛子裴在营中大笑三声，痛快地喝了一整坛子酒，才出门对副将们道：“兄弟们，可以回家了！”</p>
<p>军营中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p>
<p>春风得意马蹄疾，盛子裴紧赶慢赶地赶回京城，在城中骑着高头大马，心里却乱得不行。</p>
<p>然后，看到前方那顶轿子的时候，盛子裴的脑子突然空了下来。</p>
<p>清瘦的手撩起帘子，新皇隔着一层帘子，黑白分明的眼眸就这么温和地看着他。</p>
<p>盛子裴愣了半天，终于“刷拉”一下翻身下马，真心诚意地跪倒在地，道：“拜见皇上。”</p>
<p>新皇的双手稳稳地托在了盛子裴的手腕上。</p>
<p>小七沉默良久，终于舒出一口气，轻声叹道：“回来就好。”</p>
<p>盛子裴的额头压着他的手背，没忍住，无声地哭了一场。</p>
<p>*</p>
<p>在京中待了半年，盛子裴逐渐感觉到了小七与之前的不同，不过，他本人也不太在意这个。</p>
<p>——都是当皇帝的人了，哪能没有变化呢？</p>
<p>盛泽想。</p>
<p>盛子裴自个儿想得开，但他的副将们憋不住了。</p>
<p>“将军，我说句您不爱听的，上面那位……怕是有些防备咱们。”副将们忍不住道。</p>
<p>盛子裴笑了。</p>
<p>“防就防吧，我的命都是他的，想要什么，拿走就成。”盛子裴咧嘴，喝了一大口烈酒。</p>
<p>副将们都是糙汉子，一听，也没觉得哪儿不对，反而极为赞同道：“将军果然洒脱！也是，吾等对皇上忠心耿耿，连命都能给，还有什么可担心的？”</p>
<p>盛子裴酸了：……</p>
<p>他很想说，不，我和你们不一样！</p>
<p>你们这等凡夫俗子根本就不能懂我对他的那份苦思和爱慕！</p>
<p>但，这话，盛子裴不敢说。</p>
<p>小七只是皇子的时候他不敢说，当了皇帝，那就更不能说了。</p>
<p>所以，盛子裴打算，就这么好好地守着他，也就行了。</p>
<p>然而……</p>
<p>下一年开始，他就始终奔波于战场间，五年没回京。</p>
<p>盛子裴：……</p>
<p>别说守着了，现在连看都看不见了！！！</p>
<p>好不容易平定了边疆，盛子裴回京了，屁股还没坐热呢，小七又要派他出去，找那个劳什子的药王珠。</p>
<p>盛子裴耍赖似的坐在御书房里，幽怨地看着某皇帝，不肯动了。</p>
<p>小七似乎猜到他心思，也不理他，兀自专注地批着折子。</p>
<p>盛子裴就更气了。</p>
<p>小七不管他，任由他泄愤似的吃了三大盆点心，才终于没忍住，侧过头，捂着嘴角笑了一下。</p>
<p>盛子裴一下子就心软了。</p>
<p>“药王珠什么的，找就找。”盛子裴赌气道，“但是等我回来后，你就不能再赶我走了。”</p>
<p>小七看着他，眼里没能藏住那清浅的笑意。</p>
<p>他欣然应道：“好。”</p>
<p>于是，盛子裴走了。</p>
<p>三个月后，小七病逝了。</p>
<p>盛子裴拿着药王珠，一脸懵逼地看着举国同丧。</p>
<p>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呢，甚至也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新登基的皇帝长啥样，一封遗旨下来，他直接被派去守皇陵了。</p>
<p>副将们看着他，又是同情，又是害怕，憋了半天，才敢小声嘟囔一句：“皇上这是不是坑你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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