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天带你去哪片林子好。听他们狩猎回来的说东边有熊脚印,可真是稀奇。”
白凤睁大了眸子直直望向那模糊的身影,他能猜到墨鸦现在的神情,一定是皱着脸皮故作愁苦,而那眼底却憋着笑。不知为何,他本来沉重的心情突然化成了一盏在夜空中轻盈飘起的明亮天灯,原先的不快一扫而光,他张张口想说些东西来表示,最终却只说出了三个字。
“太好了!”
这样的回应倒叫墨鸦有一分意外。他略一思索,明了大半,于是板起面孔训诫:“提前说好,你别以为是去玩。”
“我知道,我这就去休息,早点起来准备。”
白凤兴冲冲的声音跟着他的脚步一起远去,原地留下个墨鸦茫然无措。他眨巴下眼睛,疑惑的喃喃。
“奇怪……怎么这么高兴。”
但是第二天早上并没有鲜红的太阳,突然阴沉的天色昭示着一场风雨。墨鸦倚在门口一阵摇头,连道怪事。而白凤瞧着外面的天空难掩失望,好不容易来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么,等墨鸦下次有空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墨鸦斜了眼角打量着他,慢悠悠开口。
“将来执行任务,也是风雨无阻。”
白凤眼睛一亮。
七十三
然而这风雨比墨鸦预想的还要大。
稀疏的枝叶无力阻拦雨势的冲击,扑头盖面的雨像把人按进了河里,明明是白日却黑压压的不辨东西。墨鸦后悔的直肝疼,不止一次惋惜这珍贵的休假没有用来蒙头大睡。
“也许我不该这么爽快的带你出来。”
“你!说!什!么!”
白凤在震耳的雨声中扯开嗓子大喊,双手牢牢抓紧斗笠的系带。他觉得自己身上这件薄薄的蓑衣在这种大雨里好像也没什么用,但是斗笠好歹能让眼睛逃离被腌的命运。
墨鸦深吸一口气,吸进了满腹的湿腥水汽,胸口被刺激的发疼。他也不多说,拽起白凤的胳膊就朝林中一个认定的方向深入。
白凤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再一次攒足了力气发问。
“去哪儿!”
可是墨鸦没有回应他,只是在他手心点了两下。白凤回想墨鸦以前是不是提到过的一些暗号,他不记得有这种手语,那就是随意安抚他吧。
最终,墨鸦带着他找到了一个隐在层层枝叶后的洞口。白凤瞧着那黑团团一片只有车轮大小的口子,愣愣的不知道该不该钻进去。墨鸦弯腰朝里面扔了块石头,听了会儿就把他推进去了。
白凤一扭头,只见紧跟着进来的墨鸦朝他眨了下眼,却是颇为愉快的样子。
“秘密基地。”
墨鸦没有点火,他们面对面坐在一片昏暗中,滴水的蓑衣被扔在了旁边。凹凸不平的干燥地面给人安全感,白凤睁大了眼睛朝四周看,希望借着微弱天光看清洞里的情况,墨鸦瞟了他一眼,伸手把洞口的枝叶拢上了。
“太黑了。”白凤小声抱怨。
“你需要光?”
“我想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
白凤对这样敷衍的说辞并不满意,仍自顾自的张望。
“再看,大妖怪吃了你。”
“……”
白凤嘁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
“我又不是小孩了。”
“也对。”
洞里陷入沉默,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格外明显。时间久了,白凤渐渐打起瞌睡,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听到墨鸦叹息样的声音。
“你确实不是小孩了。”
白凤猛的惊醒,却只听见缓慢而有节奏的哒哒声,是墨鸦的鞋底在一下下敲击地面,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没过多久,墨鸦向他讲起并不适合小孩的故事来。
“这个洞是我们跟着将军打猎时发现的,住过虎,死过人。”
“没什么好看的。”
故事简短的要命,显然墨鸦不愿多讲。白凤想象那样的场景,难逃血腥。但白凤总归是幻想,而对于墨鸦,那却是真实的回忆了。
”知道这地方的人还有几个,以后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别来。”
白凤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原本猎熊的训练计划中途泡汤,变成了在这老虎洞里偷闲。他又想起很久前在训练营的日子,野兽虽常见,凶猛的猛兽其实没有多少。他思来想去,憋了半天,一句孩童话就冲出了嘴边。
”老虎到底什么样?”
墨鸦似乎被什么噎了一下,停了会儿才笑着说。
“大妖怪样。 ”
七十四
二人在老虎洞里着实无聊,然而雨势不歇,便是他们有心勤勉,野兽也窝着不出来了。估摸将近傍晚的时候,雨声才渐小。墨鸦比划了个无奈的手势。白凤明白墨鸦的意思,今天是白白过去了,却也只能点点头,怅然若失。
“你不开心?”
“今天不是一无所获?”
墨鸦二指捏了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天真是个——”墨鸦顺着拖长的语气伸了一个在白凤看来做作无比的懒腰,“放松的好日子。”
“真的?”
“你觉得这有骗人的必要?”
白凤轻笑一声,一直预备猎杀的紧绷神经也放松下来,他把笑眯起来的眼睛朝向墨鸦,“看来今天并不是一无所获。”
“小子,你很关心我么。”
“你是我师父。”师父的字眼一出口,白凤只觉得陌生,他们素来不以师徒相称,早在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墨鸦就禁止了师父这个称谓。所以他改口。“你是墨鸦。”
墨鸦没有回应。他拨开洞口枝叶,才拨开一条缝隙,绚烂灿烂的霞光就迫不及待闯了进来。白凤把脑袋挤过去,登时只恨眼睛不够广视八方。本是蔚蓝天空无边无垠,此时暮色浮染,夕阳肆意流泻暮光,将那些终于没了雨水的雪白云团晕染成或紫或红或无法言述的瑰丽色彩,偏偏雨后的天空澄澈的要命,每一种色彩都似琉璃般泛着动人的光芒,不,明明是琉璃羡慕天空的色彩,依样而学。一道道光芒从天而降,在苍翠的林中跳跃,而林中积攒的雨水也不甘示弱,尽情倒影着天空美丽的色泽,诱的暮光在水面、在枝叶间穿梭不歇。在白凤为这美景怔愣的时候,墨鸦已经拉着他从洞里钻了出来。彩光们发现了隐藏在这角落里的飞鸟们,于是便热情的奔涌过来,为他们也披上一层珍稀的光辉。
墨鸦拍拍白凤的肩膀,弯腰凑到小少年耳边,唇边的笑意毫不加掩饰。
“今天我要和你说点事情。”
白凤偏头看去,墨鸦眼睛里也流溢出夕阳那般耀人的金光,而在那里映出自己的影子却是一脸被震撼的呆像,丢人的厉害。于是他挑起了眉,让自己也变得神采飞扬。
“你说,我听着。”
“以前我对你说,不要信任任何人,包括乌鸦。但是今天我不骗你。”
“开始接任务之后,你会做很多你不喜欢的事情,比你预想的还要多。你会改变很多以前的看法,再过段时间你可能会觉得,你的乌鸦师父没有那么可靠。”
白凤听闻此话直皱眉头,墨鸦则不在意这些,他似乎更在意怎么斟酌自己那些少的可怜的字句,才能把他对白凤这个徒弟的担忧与在意交代明白,又不显得自己啰嗦。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任务,但是杀手的日子也是日子,没有必要去思考太多并为此承受不必要的负担。可能老天没那么慈悲,你瞧这种美景,我们也有福气享受。但是你以后要记得一点,没有什么比这点更要了。”墨鸦说着直起身子,转而望向天际那最绚丽之处,他一字一字咬的清晰。
“你得活下去。”
白凤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夕阳刺目的美丽直灼的他眼睛发痛,但是他依然睁大他那比天空还蔚蓝的眼睛,用力去记住这片叫飞鸟想溺死其中的天空。
七十五
白凤的半年实战期并没有因为师父的忙碌而取消,墨鸦拜托训练堂的老师傅帮忙带带这几个师父都不在的孩子。白凤,小鹂和千面,三个年岁比较小的孩子都还没有正式进暗部,老师傅一口答应,这一届就剩这仨孩子,在哪儿教不是教。
他们三个跟着老师傅在韩都郊外那片莽然的森林里折腾,有时候去的远了,五六天都扎在外面。小鹂对这样的日子很是满意,鹦歌姐姐走了,她一个人势单力孤,心里着实不踏实,和大家伙在一起还能少担忧一些。千面则有些顾虑,毕竟在林子里他的伪装技巧很难得到锻炼,他更希望跟着师父出任务,唯一让他有几分安慰的是能与小鹂和白凤说说笑话,不至于憋闷死。而白凤渐渐也习惯在身上各处藏上好几样暗器药品,逐步适应了各种节奏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