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粉(38)

年轻女孩的尸体软软滑落,那人倒退了一步,从背后托住她的双肩,又从掉在沙发上的玫瑰中抽了一朵出来,然后把她从外间拖到里间,横斜着放在化妆间门口,让她倚坐在门上,双手垂落在身侧,如果不留意颈项上的一圈淤痕,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那人倒退了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年轻却毫无生气的面孔。

过了一会,他俯下身,把那朵红玫瑰别在她的衣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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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莳萝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如果只响一次,她倒还未必会被直接惊醒,偏偏这铃声不依不饶,响了一次之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她就算睡得再沉,也被这声音闹醒了。

她还有点昏沉,摸过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显示了一个陌生来电,底下还附一行小字:“6人标记/广告,推销电话”。

原来是个做广告的骚扰电话,她直接拒接了,拖进黑名单。

这一切做完,她也清醒了些,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颈,看了眼时间:原来也没睡多久,才过了二十多分钟而已。

她想出去喝点水,于是走到门边,轻轻按下把手,想把门推开。

门被往外推了一线,然后就卡住了,像是抵住了什么重物一样。

其实陈莳萝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但那一瞬间,她几乎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奇异的气息。空气明明没有古怪的气味,可她恍惚间闻到了浓烈的、刺鼻的血腥气;脚下的地面明明一尘不染,可她下意识地往后退避,像是有一大滩弥漫的血迹已经扩散到了她的鞋边。

她颤抖着握住门把手,把门往外推

推不开。

还是推不开。

陈莳萝几乎要站不稳了,她弯下腰,双手扶在门把手上,深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没事的,开门吧。”她试着安慰自己,“反正都见过一次了——有这么可怕吗?”

她侧身贴住了门,双手用力,将把手按到最低。把手压到弹簧,即将反弹而起的瞬间,她双肩发力,狠狠往门上撞去。

“砰——”

门开了,她踉跄着跌出来,抬头的瞬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被门扇掀倒在地的尸体。

那是赖真,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孔,此刻却冰冷、僵硬、毫无生气地呈现在眼前,一朵玫瑰花别在她的衣领边,正衬着她惨白的脸。

Chapter.34

这绝对是陈莳萝此生经历过的、最让她害怕的场面的之一。

如果可以,她宁愿把王允珍被劫走的场景重复上千百遍,也不愿意置身与此时此地,因为这是直击她心底的噩梦,罗网一样铺天盖地,吞噬掉所有明朗的阳光,只留下无穷无尽的黑暗。

她直觉自己应该向外求助,于是扶着墙壁站稳了,走回化妆间里拿手机。

十年前的噩梦卷土重来,她六神无主,慌乱间只想找个人求助,至于要找谁,心里一点定论都没有,于是解锁手机,密码输错了好几次,才终于打开锁屏,也不知道拨给了谁,电话就按着通话记录里的第一个号码打了出去。

几声忙音以后,那边有人接起来:“喂?”

见她不回答,那人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陈莳萝过了好一会才分辨出那是唐璨的声音,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唐唐,赖真死了……她被人掐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唐璨听明白了。她沉默片刻,说:“你别慌,打电话报警。她的死跟你没有关系,明白吗?”

陈莳萝下意识地想反驳“怎么会没有关系”,愣了一会,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唐璨是在让她撇清自己的嫌疑。

她挂了电话,倚着梳妆台的桌脚坐在地上,强硬地深呼吸了几次,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直到她确认自己的手不再颤抖、双眼能够清晰地视物,才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了报警的电话。

有人一生都不会拨打这个号码,但她已经是第二次拨这个电话,甚至比第一次更加娴熟,描述现场情况、告知具体地址——上学时被教导过无数次的“如何拨打110”又一次被她运用到了极致。

挂完电话以后,她再次倚靠上桌脚。支棱的纹路抵着脊背,像是嵌入骨血里的尖刀,用清晰地疼痛感让她保持着冷定而清醒的姿态。

陈莳萝双手搭在膝盖上,微微闭上眼。

最开始,她以为自己会很害怕,或者很厌恶,但事实上她没有太过激烈的情绪起伏,也许是因为曾经见识过一次,所以这场景已经变成了她意识里的“平常状态”,不能引起她更多的反应了。

手机又响了,这一次是唐璨的电话。她好像是特地掐准了钟表,给陈莳萝预留出了打电话报警的时间,又怕她一个人撑不住,于是在她报完警以后,没过一分钟就重新打来了。

陈莳萝木然地低下头,划开屏幕,把手机放在耳边,但没说话。

唐璨也没说话,像是在耐心地等她自己开口,这又给她预留出了调整状态、组织语言的时间。陈莳萝一直沉默,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只听得见唐璨低沉和缓的呼吸,和沙沙电流声混在一起,她清楚地知道有人在无声地陪伴她,这让她莫名地安心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警笛声响彻了整条街道,由远及近,最终在录音棚门口戛然而止。几个警察冲进来之前,陈莳萝挂断了电话,主动起身往外走。

到门口时,她最先看见了秦业。他显然是刚从外面闲逛回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手上甚至还缠着耳机线,手机屏幕停留在游戏的匹配界面上,愣愣地看着赖真瘫软的尸首,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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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莳萝和秦业都被带到了警局,在不同的审讯室里分开讯问。

秦业对这一切都并不知情,他在街上闲逛、打游戏的时候,错过了最重要的那部分,只能回答一些基本的问题:他离开了多久、他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赖真的为人如何、社会关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仇家。

对陈莳萝而言,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她是第一个发现赖真尸体的人,赖真被杀时,录音棚里只有她在。

警察反复向她确认:“你醒来以后,推开门,就发现了尸体?”

陈莳萝没答话。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问句,好像又把她拽回了十年前。元宵节刚过,当别人都还在走亲访友的时候,她几次造访警局,反反复复,只为了回答那一句话:“你醒来以后,推开门,就发现了尸体?”

赖真窒息的脸,和保姆僵滞的面孔好像重合在了一起,漩涡般扭转翻旋,搅得她头晕目眩。

她有点烦躁,于是微微移开视线,简短地说:“是。”

这是询问环节上必不可少的一环:反复询问同样的内容,既是证实,也是在从循环往复的问答中判断她有没有说谎。

警察盯着她,这次换了一个问题:“你说你当时在睡觉,真的没有听见一点声音吗?对于凶手是谁,你完全一无所知吗?”

陈莳萝忽然看向他,语气冰冷、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意味:“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她说完以后,好像也觉得不太妥当,于是又恢复到温和的神态里,充满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是我太激动了,这毕竟是我的助理,跟我朝夕相处也有几年了。”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问话的警察说,“我们也相信你没有嫌疑,但目前调查情况非常不乐观,所以你必须配合我们,想一想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陈莳萝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已经重复很多遍了,如果当时我听见了什么响动,我会立刻开门出去,那么事情也不会这样发展了。”

警察束手无策,只好换了下一个问题:“那么,死者的社会关系怎么样?她的为人怎么样?有可能得罪什么人吗?”

“不会,”陈莳萝坚定地说,“她很年轻,人很好,社会关系很简单,因为平时也都跟着我到处跑,业余时间不多,也没有几个朋友。”

“好,”警察点点头,“那今天就说到这里。”

他送陈莳萝出门,走到警局门口的时候,他压低声音说:“陈小姐,我们不得不提醒你,如果死者没有和人结怨,也没有人有杀害她的动机,那么,我们就得考虑另一种情况——凶手选择她作为目标,也许和你有关,你可以回想一下,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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