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琴没问到实质答案,也没再追问。她心里早有打算,等商场开了门去转转,实在选不着就按差不多的价值也送他个红包得了,红包这玩意,算是万事行得通了。
程涛不知道黄琴的小九九,他现在只琢磨在黄琴跑掉之前要落下实锤。他也觉得自己进度太慢。
黄琴不客气地咬了半串,酸得牙能翘起来。
爹下午时从外面来了个电话,告诉黄琴晚上把门锁好,他可能要和友人聚聚。黄琴鼻子出了个气,没多说没多问。挂下电话,自己摸起桌上的一副纸牌洗了洗,洗不好,别人能跟表演似的,手一刷,纸牌就粘成一线地稳贴,黄琴则是手一松,牌就哗啦啦落一地,她自己哈哈地笑一阵,笑得眼角有了湿意。
骂一声“笨”,站起来,去看看冰箱里的存货。存货不少,基本是肉货,要想吃菜,都在厨房里现择。她叹口气,关上冰箱门,想着自己晚上要不要也整两口?连程涛都喝醉了呢。
黄琴择了点菠菜,想着做个鲜汤,一会又觉得麻烦,干脆一洗一炒,把冰箱里的鱼和一点香肠放锅里热了热,又放了一个花卷,从陶坛里倒了一小碗黄酒,加上姜片和红枣,放在暖炉上也热着。
邻居来了客,欢声笑语不时越墙传过来。黄琴就着别人的笑声和人气喝着自己的独酒。一个人喝酒,挺没滋味。她想想去年自己的冷清样,觉得也挺好了。只是喝几口,竟然就有了醉意。她撑着把菠菜吃完,鱼也是一直爱吃的,几块香肠使劲塞进嘴里,这些菜是不能再剩的了,再剩还得她吃,她简直活得不如狗了。
在酒后的清明里,黄琴洗干净盘碗,抹净桌子,又拿拖布拖净了地上的瓷砖,自己刷了牙洗了脸泡了个脚,然后一步步慢慢地去锁大门,接着是屋门,最后掀开被子躺上去。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像躺到了云端上,头也不知去了哪里,身体也不属于她了。
一阵鞭炮把黄琴炸醒了。她睁开眼,发现没有酒后后遗症,不头疼,心下一松,下床开门透气,寻思着早上该给自己煮点白粥喝喝了。这两天吃得油腻,她的小肠胃受不了。头发有点长了,她随便往上顺了顺。把暖炉捅开,往里加了不少煤炭,火开始旺起来。屋里的暖气片渐渐散出热汽。黄琴倒了大半盆热水,把整个头脑浸进去,整个洗了干净。洗完,人也更精神了。玻璃上的窗花有点起了角,她拿点胶水粘了粘。然后淘了米加了点放炉子上开始煮。没咸菜,爹说大过年的不兴吃这个,黄琴不想一早就去动锅动铲的炒菜,应该煮两个白蛋,想想算了,年前的腌糖蒜还有几头,捞出来,再磕两个荷包蛋放粥锅里也就完美了。
黄琴没打算着给爹留份,一个人全吃完了。吃完迅速地洗锅洗碗漱了口。拿了一点茶叶放嘴里嚼祛味。
看看时间,她去开大门。别人家过年都恨不得被人踩烂门槛,24小时都灯笼高挂,张灯结彩。黄琴不去讨这个吉利,到点关门睡觉,别人都起来了,路上人声不断才去把门打开。
她一边开锁一边还打了个饱嗝。
一辆火红的车横在她家门口,黄琴下意识地望了眼朝阳,觉得这车比朝霞还耀眼。她关注了车的颜色却没关注车里坐的人。她抬脚往回走,车里的人也动作快速地下来跟上她。
黄琴把人挤在了大门外。进来就得奉茶倒水伺候饭,凭什么呀?
丁建有点宿醉,下巴上还泛着青。衣服很新,可黄琴还是自觉地离开了一段距离。不喜欢的,永远让她存着戒备心。况且此人不打招呼自来,她更加不喜欢这种大爷。
黄琴不开口不让进,丁建她不好硬闯。他试探着问:到车里说说话?
黄琴呼出一口白汽,她认为没什么好说的。所以她宁愿站门口哈冷风。丁建想摸烟,手伸进衣服里,看黄琴漠视的眼睛,又老实地把手解放出来。他揉了揉头,和气地说,有几句话,一直想说,都等不到先问问你了。
黄琴换了个姿势,枕着的门轴有点硌她的后背,她挪了挪。
不断有人往这边窥探,黄琴又要拉门落锁。丁建伸手来挡,嘴也赶紧跟上,嗳,小琴……
黄琴斜他一眼。丁建咽了咽唾沫,终于抬起低垂的半个头,正视着黄琴说,黄琴,我是认真的。
黄琴忽地转了个身,语气也异常饱满:谁不认真?我难道说得都是放屁?那个谁?你知道的吧?我爹昨晚上没回,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你或许知道,但总有一个人铁定清楚。她是你二姨吧?你让我怎么说出口?你知道我娘怎么死的吗?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不知道,忘记她,唯独我不能。
丁建觉得黄琴的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化成了一根根寒针,针针刺在他的心口上。他被凉气呛得倒退到车门上,手僵得都握不住把手。这个姑娘厉害,他喜欢她厉害,可今天他却招架不住。
他想想说,他们过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不就行了?
怎么过?黄琴要吼起来一般,别自欺欺人了好吗?别逼我了好吗?我已经过得很难受,很难受了。黄琴说着说着蹲下来,丁建原先被骇住了,现在看她难过,想过去拉她起来,黄琴却弹跳着退进了门里,咣当把门摔上了。
丁建的手伸了一半,前指还蜷着。他被甩了闭门羹。他跟二姨谈过,原本以为这些都不是问题。他们都觉得黄琴是心里有坎过不去,过段时候,他暖暖她,她也就忘了。可今天他知道,她永远不会忘,这也不是坎,是她自己竖的墙,她宁愿死,也不会去原谅。
丁建哆嗦着摸出一包烟,没等放嘴上,烟就掉了。他打开车门,坐进车里。身上一阵阵地寒气袭来,他在门外等了她两个小时,曾经的那些希望,那些小窃喜,那些偷偷地小想法一古脑地化为乌有。
有几个孩子过来摸他的车大灯,爬到车前盖上,手里还举着几个炮仗,看见丁建朝他们笑,吓得赶紧从上面跳下来跑了。
没骨气!丁建笑嘲。嘲完自己的心却酸。
黄琴等丁建开车走后才又开门,她知道用不了一会,她就会成为大家的饭前茶点。想了一会,心里很郁闷,幸亏早上吃了饭有了点力量,否则她都没力气喊出那番话。她想找人说说话,想了一圈,只剩下个程涛。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空,愿意不愿意?越想心里没底,心情更闷了。索性闭着眼打过去,话出口,声先颤了,黄琴都自己不敢相信。
程涛来得挺快的,碰到黄琴的时候,她已经沿着大路走了好长一段,围着他送的几件套,在空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地引人注目。程涛在车里想,这颗好苹果,他一直想捧在手里的。
被比喻成苹果的黄琴毫无知觉。她的心还在扭曲地翻腾着。为了这件不可言说的心事。
程涛先带黄琴去了生态园,黄琴看见有几人正在忙活着摘草莓,现在还有人干活啊?你可真是个资本家。程涛笑笑不语。把黄琴领进另一片区域,黄琴看清立马把烦恼抛却,手扬着扑上去。一棵棵被架高了小番茄,个个长得跟灯笼果似的,红红地垂下来,黄琴不管不问先摘了几个握在手里,好像怕程涛反悔一直不拿出来,程涛笑着给她拿了个袋子过来。
挑熟的摘,多摘点。他说。
黄琴哦一声,觉得自己小家子气。她不踩梯子,脚踮高,利索地摘了十几个放进袋子里。
程涛过去跟工人说了几句话,拎着袋子跟黄琴走了。
黄琴没问接下来去哪里,程涛车开得比较慢,顾虑过年的缘故。他开了一点轻音乐,途中车颠了一下,黄琴说,你这车该换了吧?程涛说是该换了,买的时候就二手的,小毛病不断。打算过段时间去看看。说着脸转向黄琴问,你喜欢什么车?
黄琴心想关我什么事啊?但嘴上不好堵人心兴,随便说,我对车不了解,应该好车都行吧。
真是大实话,程涛笑起来。笑得嘴角弯成月牙,黄琴在旁边看着,觉得这人果真长得不赖。
碰见舞龙舞狮队,程涛停车,二人看了一会,程涛还下车给黄琴买了两串糖葫芦。黄琴不客气地咬了半串,酸得牙能翘起来。
开进了城里,程涛在一处房子前停了车,没进地下车库,因为地面还有停车位。黄琴只用眼大略扫了扫,跟自己无关的住处,她一般不怎么去看。只觉得这小区绿化不错,停的车从外貌看也挺好看,程涛在前面领路,拎着黄琴一路上不放眼的小红果。他心里好笑,觉得这姑娘相当好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