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真是……太诡异了,我还在做梦吗?他忽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于是变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把这个梦给惊醒了。
它看上去太好了,如果醒了,恐怕就不会再发生一次了。
“衣服我都交给酒店干洗了。”勇利说,背着维克托忙忙乎乎,他从行李袋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衣物放在维克托的床上,他回头看了一眼维克托,紧张得用手在裤子上蹭了两下。“那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么穿的……”他说道,“过一会儿我就去取回来,所以……”
他咽了口唾沫,像是在害怕维克托挑剔他的搭配似的,维克托和他对视了片刻,直到勇利低下了头,他才说道:“对眼下来说够好了。”说着他走过去,将勇利准备好的衣服套上——布料贴到皮肤的一瞬间,他颤抖了一下。
看到他穿上衣服、回归文明人行列,勇利很高兴。
“早饭!”他轻快地说,终于能自如的和维克托对视而不用找别的地方放目光落点了,他打开房门窜了出去,没几秒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大得离谱的托盘,里面盛着本周以来维克托见识过的最丰盛的早餐:一壶新鲜的咖啡冒着热气,手指饼盛在小银杯里,厚厚一叠配着草莓和糖浆的鸡蛋煎饼,还有一瓶蜂蜜,一盘炒蛋,两块起司蛋糕,还有一堆迷你松饼。他把这些一股脑端了进来,在维克托的注视下耳朵慢慢地红了。
“那个,”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每样都拿了一点……”他看了一眼维克托,后者半张着嘴,露出了一种少见的反应呆滞的表情,“我以为你还会睡一会儿。”他解释道,“晚了就没有早餐了。”
维克托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把托盘放到了桌子上,一个大胆的想法闯进了大脑。
“勇利,”他说道,慢吞吞地组织了一下语言,“你是打算……让我在床上吃早饭吗?”
勇利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仿佛能从他头顶看到徐徐升起的热气,就像开水壶的壶嘴儿一样。
他不自在地左右看了几眼。“嗯啊,”他含糊地说,“差不多吧。”
维克托感觉到身体里的某个地方快活地膨胀了起来——他心里充满了快乐的因子,它们互相摩擦,产生更多的同类。他走到桌边坐下,勇利开始往他的杯子里倒咖啡,并且加了三块方糖,一勺炼奶——他还记得!维克托感觉自己幸福得快要爆炸了,在他们小时候,维克托曾经是个疯狂嗜糖分子,但雅科夫和莉莉亚从不让他随心所欲的吃甜食,所以他偷偷地把家里的牛奶罐里的牛奶换成了炼乳。这是他记忆里做过最孩子气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维克托天生胆大妄为,他总有理由,但只有这个,是为了单纯的口腹之欲,就跟所有小孩子一样。维克托看着勇利的动作,心里有种温情的感觉在流淌。
“你不吃吗?”他看着勇利倒完咖啡坐到一边。
“我吃过了。”勇利说,“我醒的很早,因为我有点……那个……”他又开始支支吾吾,“腰疼。”
维克托拿着迷你松饼的手抖了一下,他感觉自己也脸红了,怎么会那样呢?他问自己。
“还痛吗?……让我看看。”
“别!”勇利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挪到维克托够不到的地方去了,速度快得一点儿不像一个腰疼的人。“现在没事了,吃你的早饭吧。”
维克托只好重新开始吃早饭,咖啡很甜,是他记忆中的味道一点不差,正是他牵着勇利的手悄悄走到厨房,并且鬼鬼祟祟的对他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时做出来的那种,迷你松饼和手指饼也很好吃,炒蛋有点凉了,但鸡蛋煎饼美味得让人想尖叫,他一边吃一边偷偷打量勇利,他们俩偷偷摸摸的眼神在半空中相遇又错开——勇利也在偷偷地观察他,他忍不住对勇利笑了一下,勇利赶紧转开了目光。
“宽子有什么事?”他一边吃一边问,这顿饭的糖分绝对超标了,甜蜜的滋味仿佛流进了他的血管,蜂蜜厚厚的在心脏上裹了一层,他连呼吸都是甜滋滋的味道。
忽然被叫到,正在神游的勇利吓了一跳,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两手放在膝盖上,“没什么,”他说道,“就是说他们去看尤里的演出,因为雅科夫那天要去医院——他棒极了——并且问你今年会不会回去,还有雅科夫体检结果很好。”他汇报般的一口气说着,听上去颠三倒四的。维克托冲他笑了笑。
“你怎么跟她解释和我在一起的事的?”他问道,有点坏心眼的想看勇利更加脸红、更加慌乱,果然,他如愿了。
“她,她她,她没问啊……”勇利结结巴巴地说,“所以我就没……也没什么好……我是说……我和你'……”
他说不下去了,以维克托对他的理解,他是想说“我和你没什么”,但显然在昨晚之后,他们之间可以是任何关系,唯独不能是“没什么”,他想到这点,心中更加轻松,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吃完饭你想做什么?”维克托问道。
“我不知道……”勇利说,“我是想去趟米拉家,我打听到了她的地址……”他说到这儿,又停下了,“但是如果你有别的计划,”他慌忙补充道,“就做那个也行。”
维克托仔细的打量着他,这种感觉——勇利好像在讨好他,就因为他们睡了?这让维克托感觉有点……细微的不安感。但这总比一觉醒来发现他不见了好得多。
“就那么办,”他说道,咽下了最后一块煎饼,拿起了完全凉掉的炒蛋——他要把这些全部吃光,“吃完就去。”
他冲着勇利笑着,勇利被他感染,也笑起来。
“嗯!”他说道。
那样子看起来真可爱。
第四十一章
米拉的家坐落在小镇最东边,与两人下榻的酒店相隔大约十五条街。
当他们把车停在理论上应该是目的地的房子面前时,维克托少见了语塞了一会儿。他从驾驶座的车窗探出头去,就着早上十点的刺眼阳光打量了一会儿房子。
“看起来没错。”他说道,坐在另一头的勇利竭力俯下身子想透过驾驶座的车窗看一眼维克托看到的风景,当他发现自己的头几乎就要靠在维克托的胸口上时,像是实验室里被电了一下的乌龟一样缩回了头。
他觉得有点尴尬,车厢里沉默了几分钟。勇利舔了舔嘴唇。
“那个……”他难为情地说,“我……”
维克托宽容的笑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勇利的后脑勺,后者的身体震动了一下,但他抑制住了躲开的冲动。他勉强地笑了笑,这个笑容被维克托接受了。
“勇利。”就在勇利想要打开车门时,维克托忽然叫住了他,勇利的一只腿已经迈了出去,他只好又转回来,一条腿依旧保持着别扭的姿势伸在门外。“怎么了?”他问道,心忽然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什么也别说,千万什么也别说。他心里祈祷着,在我想清楚之前……求你什么都别说。
自己和维克托的关系,已经永远的改变了——从一睁开眼,意识到昨晚发生的事情不是梦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了这件事,而现在的问题是:它变成了什么样?他又该怎么处理它?最重要的是……维克托怎么看待他的呢?
他注视着维克托的眼睛——这也许全是他的错觉,但是昨晚,曾有那么一刻,他发誓自己可以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些不同于以往的东西——一些别的什么,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和禁锢的,出闸洪水一样的感情。那有可能会是……真的吗?还是他的痴心妄想造成的幻觉呢?
维克托的嘴巴张开又合上,现在勇利知道它有多柔软了,尽管他竭力想要把那些回忆先堆置在一边不许想它们,但是,但是……
但我和维克托……做爱了。不管他怎么试着清理思绪,昨晚的记忆都会像老房子里的鬼魂一样死死缠着他,而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令人心烦了,尤其当维克托显然没有和他一样的苦恼时,他所下意识排斥的肢体和眼神接触,在维克托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这难免不令他心里的天平左右摇摆,好奇维克托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也许这对维克托来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心里有个很难听的小声音在说,跟谁睡不是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