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成双gl(10)

作者:西窗有月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没有喝下杯中的酒,反而抬起头对红莲道:“对。”

红莲见他严肃极了,亦无心再开玩笑:“我今天来,也不是要跟你叙旧的,毕竟你已经不是百鬼夜行的人了,但是——”她拉长了声音。

手轻轻柔柔攀上了沈孟的腕,却力道精准地扣住了他的脉门:“腊月廿四你在京畿尚书府做了什么?今天在得月楼又做了什么?”

他伸手,握住快雪,却被另一只手压住。

“第一次,你让百鬼夜行的任务失手了。今天,你居然帮着琅琊王府生擒了百鬼夜行暗中保护的人。”

斗笠下的面容逼近他,红莲的唇勾起一个毫无破绽的弧度,流露出狠戾。

她在威胁他。

“之前你替老鬼卖命,他放了你,你本该与百鬼夜行再无瓜葛,但是你不应该坏了百鬼夜行的好事。”

她口中的老鬼,是百鬼夜行的主人。据沈孟所知,百鬼夜行见过老鬼真面目的人绝对不会多于五个。

沈孟蹙眉,声音变得低抑:“老鬼,想要我做什么?”

“你放心,老鬼没有让你去杀人。”

红莲松开快雪的剑鞘,幽幽一笑。

画像压在了方才的酒杯下面。

画上的少年清秀俊朗,看起来有几分女相。

“这个人叫做风棠。两广总督风寻机的独生子。这个风总督找上百鬼夜行,出了重金,让老鬼派个人去保护他这个宝贝儿子。”

“为什么是我?”他抬眸。

“还能为什么,你曾经可是百鬼夜行最锋利的刀。”笑声愉悦,却宛若在他心上插了一把钝刀,将那伤口撕扯得血肉模糊,却未能斩断,“加上你如今又这样坏了百鬼夜行的好事。”

“你先别着急拒绝。”她很笃定,接着道,“因为——要杀风棠的人,是蕉鹿先生的弟子,郡主的师兄,焦山。”

他兀自端起桌上的酒杯,不动声色。

红莲一睨,声音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我还以为,你对那个郡主的事情会多几分在意呢?看来是我误会了。”

“你若改变主意了,就来找我。”

红莲带着一丝笑意和暧昧的声音消失在房中,人也从西窗一跃而出,消失在夜色里。

沈孟驭马回到沈宅,秉着一盏烛台,走到书房的最里处,轻轻拨动香炉上的机窍,墙壁翻转。

书房的暗墙后面点燃着佛灯,自上而下放置着沈氏一族十七口人的牌位。

沈孟往佛龛里添了灯油,扫了一眼牌位上的名字。

沈谦。

沈筠竹。

……还有——沈云亭。

邱伯从暗道里走进来,就看见沈孟独自站在灯前,背对着自己,暗黄的灯光让他看起来,尤其地——

孤独。

“邱伯,把东西拿来。”

佛龛下藏有暗格,暗格打开,里面存放着已经发黄的信笺。

邱伯郑重地将东西取出来:“二小姐,这些东西我一直好生收着,只盼着有一天,沈家能够沉冤昭雪。”

沈孟颔首,嘴角噙着一丝苦笑:“您还是别这样叫我了。”

他的眉目在佛灯下变得柔和起来。

在邱伯看去,沈云亭长得更像已经故去的家主沈谦,长眉星目,英气十足,而大小姐沈筠竹不仅长得像夫人,也有夫人那副好心肠和好性子。

他曾是沈家经常雇佣的车夫,沈家有屡施恩惠于他,沈家待他这样一个外人尚且如此亲厚,况且沈大人为人最是刚正,又怎么会做出通敌叛国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后来沈家遭逢大劫,他每逢清明便去长岗祭扫,直到三年前才在长岗遇到了沈孟。

那天也是细雨纷飞的清明,他拿着竹篮祭器,远远看见有人跪在沈大人的坟前,浑身是伤。

他隐隐觉得那人十分面善,临昏迷之际看见自己,叫了声:“邱伯。”

是沈尚书的小女儿沈云亭啊!

他不禁老泪纵横,他本以为沈氏一族满门寥落,没想到沈尚书的小女儿还活着!

哪怕面目全非,哪怕遍体鳞伤,只要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沈家的事情就还有盼头。

邱伯回过神,声音带着几分感慨:“从前叫惯了,现在,也就能在这里称一声二小姐了。”

“嗯。”沈孟不动声色,把东西打开。

“三年前清明的时候,我在长岗遇到二小姐,现在想来好像在做梦一样。只是不知道,二小姐当时的那一身伤是怎么回事。”

沈孟没有直接回答,邱伯不知道,其他的人也不知道,彼时他是百鬼夜行的杀手拘魂,他暗中查探,知道老鬼手握昌平十七年那件案子的线索,遂替他卖命。

他丢了半条命,替老鬼铲除了百鬼夜行最大的障碍,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离开了百鬼夜行。

沈孟微微抬眸:“都过去了,邱伯。”

都过去了!

然而有些事情却怎么也过不去!

譬如他从老鬼手里拿到的向先帝检举父亲通敌叛国的密函落款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两广总督风寻机。

昌平十七年冬,兵部尚书沈谦被人弹劾,举家入狱,其后不久,满门抄斩,成了昌平年间无人愿意提起的旧案。

九年来,他韬光养晦,潜心追溯,只是为了让沈家的案子沉冤昭雪。

他知道,故去的人不会再活过来了。

可是他不能眼看着一生磊落的父亲背负着本不属于他的罪名。

他想要的,是公道。

第一部分·07

夜深,琅琊王府书房内烛火摇曳,李明卿将探子口供整理成集,提着一盏宫灯,轻轻扣了扣书房的门。

“进来吧。”琅琊王声音温和。

东西放在琅琊王书案上:“父王,今天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和在北境得到的情报一致,北夷王蒙真与京中重臣来往密切,想借此拿到北境十六郡的军要图。”

琅琊王沉吟,点头道:“北夷的野心倒是很大。”

“北夷人所居塞外苦寒荒僻,衣食匮乏,长久以来,北夷部族只是滋扰北境,抢夺财物,眼下为何突然起势?”

“蒙真倒不是突然起势,实际上是蓄谋已久的事情。依你看,蒙真看准的是什么人?”

李明卿蹙眉,却没有说话。

“说吧。”琅琊王缓和了面色,一双眼睛仿佛已经洞察了一切。

“或许是右相一党。”

“你有证据吗?”

“没有。但是右相一党所做的事情,从表面上看来,是对朝廷忠心,实际上暗藏祸端。”

琅琊王淡笑:“南楼也没有证据。也正是因为没有证据,有的人能够依旧在自己的位置上,利用权力,操纵时局。”

“那北境——”

“蒙真的计谋被我们知道了,北境应该暂时无虞。”

他伸手从一堆奏章下面取出一本刑部的案底。

“你看看吧。”

案卷的边角已经发黄,并微微卷起,上面的灰尘被人用水布擦拭,留下了一道道印痕。案卷的封面上用石青色的笔写着“昌平二十三年案”。

指尖触碰到枯槁的卷页,灯光昏暗,她看到清晰的描述。

犯人焦山,男,稷山人氏,年二十七。

时光杳然,事情竟然已经过去四年了。

她闭上眼睛,昌平二十一年,她十三岁,得拜出世高人蕉鹿先生为师,名义上学习琴艺,实际上承袭的是国策经纬。

她初见焦山,实在师父的蓬庐之中,焦山站在炉灶后面,举着一把巨大的锤子,挥汗如雨,停下来冲她点点头,她一眼望过去,只觉得这人,稳重敦厚,却不是寻常铁匠的粗粝,反而透出浓浓的书卷气。

原来替皇上修复赤霄剑的人,是这样一个人。

思绪渐渐收拢起来。

昌平二十三年,也就是四年前,焦山因私怨,以利器伤人而被关押入狱,所伤之人乃松江县丞石定之子石俊生。

没有严刑逼供,焦山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辩白,直接认罪画押。

蕉鹿先生因此云游闭关,不再收徒,不再理会世事。

盖起案卷的声音像是一声无力的叹息。

她问道:“正月里,师兄应该已经从京畿狱里出来了,是有什么变故吗?”

“今日,两广总督风寻机修书至王府,直言焦山要对他的儿子风棠动手,他有意借此事在皇上面前敲打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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